“禀相公,河东城回信了。”
高仙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报讯的军卒,又伏案继续处置军务公文。
“崔焕呢?为何不亲自过来?”
“据说是崔参军染了风寒,不宜行路劳顿,所以在河东城耽搁住了……”
“风寒?”
高仙芝停住了手中的笔,自言自语着,又说道:
“放下吧。”
那军卒将回信放到了案头,又轻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火拔归仁又急吼吼的赶了过来,见高仙芝一副平静如常的模样,就开口问道:
“听说有回信了?相公可有决断?”
高仙芝又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指着案头的回信。
“崔焕没能与书信一同回来,你猜猜结果会如何呢?”
其实,高仙芝在听到崔焕因为风寒被耽搁在河东城的消息时,就已经觉得秦晋不会那么容易的被劝服,与自己配合的事恐怕也难有进展。
“哎,相公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不如末将先替相公看看。”
高仙芝一向在尊卑上下方面不拘小节,火拔归仁便将那封书信打开,才看了几眼就愤怒的破口大骂:
“竖子猖狂!相公请看……”
纵使高仙芝有了足够的准备还是被秦晋气的心头火气,秦晋不但态度鲜明的拒绝了高仙芝的要求,反而还指责高仙芝懦弱保守,为了完成守住潼关的任务而尸位素餐。
拒绝尚在意料之中,但这种肆无忌惮的狂妄却是意料之外了。
秦晋其人他也曾见过数面,给高仙芝的印象并非坊间传言的跋扈之人,至少在待人接物上还能维持基本的礼貌,像现在这样撕破了脸皮还是头一次。
“相公,以末将所见,秦晋竖子一定将崔焕扣留在河东城了,偶感风寒云云不过是胡诌的谎言,否则崔焕岂能不亲没有手书一并送回?”
态度尚在其次,要命的是秦晋在回信中一意坚持两线作战,并有意无意的嘲讽高仙芝胆小懦弱,如果打算袖手旁观就让神武军一力承担就是。
啪的一声,高仙芝抬手重重的拍在案头,他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些年年岁渐长,火气也越来越小。饶是如此,高仙芝还是被秦晋的无礼与狂妄自大气的火冒三丈。
“意气用事,只能使当前的大好形势再次变坏,神武军和朔方军的数万将士白白牺牲,河东百姓们一样要面对叛军的疯狂报复,秦晋竖子难道真的将按在叛军当做了木胎泥塑的鬼神吗?”
高仙芝不敬鬼神,火拔归仁却笃信佛教,闻言之后赶忙双手合十。
“鬼神之力虽虚无缥缈,相公不信其有,也万勿信其无……”
高仙芝重重的哼了一声,这等时刻他哪里还有工夫去想什么鬼神,秦晋的两线作战根本就不可能取胜,他的战败只是迟早。
“拿河东地图来!”
随从甲士翻出了河东道的地图展开平铺在高仙芝面前。高仙芝的手指随着目光在地图上上下下的移动,以估量着秦晋战败以后究竟会有多坏的后果。
“相公还看甚,出兵吧!”
火拔归仁一心盼着高仙芝出兵,这一刻他已经盼了许久,现在秦晋一意孤行,如果潼关不派兵增援,一定必败无疑。
岂料高仙芝却声音冰冷的反问了一句:
“出兵?向何处出兵?”
火拔归仁愣了,有些迟疑的答道:
“自然是攻击孙孝哲部,否则河东道形势将再无挽回的余地。”
“秦晋一意孤行,难道要让朝廷冒着潼关遭袭的危险,却为他擦屁股吗?”
高仙芝右手紧攥成拳,在地图上重重的砸了一下。
“孙孝哲就等着老夫这么做呢?到时候他正好可以趁乱出击……”
火拔归仁觉得高仙芝的谨慎简直有些难以理喻,为什么主动出击就一定会招致失败呢,难道大唐的军队永远要在安贼叛军面前夹着尾巴吗?
“可……”
高仙芝一挥手阻止了火拔归仁继续劝说,“够了,潼关大军一兵一卒都不许出关,若有违令,重处不饶。”
自从到了潼关以后,他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火拔归仁吓得浑身一激灵,这才想起这位老相公可是在西域有过数度灭国之功的悍勇老将,其中定然是白骨累累不计其数,杀个把人又岂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