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呵呵的贴了个冷脸,夏元吉有点尴尬,便捧着茶汤大灌了一口。最近京中流行散茶以清水冲泡的喝法,他也跟风学着喝了两日之后,终是觉得苦涩之外索然无味,到最后还是换回了多加香料的煮茶之法。
胡椒味佐以新鲜的生姜气息,简直是人间天堂的至美之物……
秦晋也知道自己与崔涣已经无话可说,今日的谈话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便躬身道:
“老相公保重身体,秦晋改日再来探望……”
不等他说完,崔涣又硬邦邦的扔下了一句:
“不必了,此生你我已经没有必要再见!”
两人之间的对话将夏元吉吓了一跳,出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秦晋和崔涣在外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导致两个人竟产生了褥子之大的隔阂?当然,秦晋与崔涣之间的矛盾越深,则是夏元吉很乐于见到的,这样崔涣便再无可能进入政事堂,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够挑战他在政事堂的地位了。
看着秦晋转身离去,夏元吉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潦草的冲着崔涣一揖,便也跟着亦步亦趋的去了。
待厅中安静下来,崔涣冲着夏元吉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无耻之徒四个字就在嘴边转悠,却终究没能说得出口。
秦晋与夏元吉同车返回政事堂,在路上夏元吉便忍不住询问崔涣究竟因何事翻脸。秦晋到也不隐瞒,只说崔涣希望天子或是太子重掌大权,这与他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有着根本的矛盾,是绝不可能调和的了。
夏元吉当然也不希望将政事堂扩展的权力交还给那个残废天子,事实上,他打心底里认为,李家的人就算得到了权力,也绝没可能比秦晋做得更好。只看眼前朝廷上为之一新的气象,便已经是二三十年间不曾见过的了。
想到这些,夏元吉眯起了眼睛,思绪也仿佛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开元年间,那时候的天子朝气蓬勃,一心建功立业,朝臣们同样是卯足了气力成名立业,虽然勾心斗角的权力之争一样不少,可终究不像天宝年以后,勾心斗角与权谋诈术竟成了朝政的全部以及所有。
夏元吉不是个愚蠢的人,他对天宝末年的乱局也有着自己的判断,如果不是当年的天子醉心于享乐,迷信于权谋,而忽略了治政的根本大道,像安禄山这种提不上台面的小人物又怎么可能窜出来耀武扬威呢?在他看来,这权力并非秦晋有心夺走,而是李家的人无能,弄丢了而已,恰巧落在了另一个最合适之人的身上,这个人就是秦晋!
一念及此,夏元吉的身子不由得一阵,内心中被某种念头刺激的云涌翻滚。
“眼看着朝廷才有了起色,如果再交还给李家安歇不争气的皇子皇孙们,怕是又要乱到杀伐纷争不止呢……秦大夫就算不为自身考虑,为天下黎庶百姓计,也不能有此念头啊!”
夏元吉的话倒不是恭维,有七八成是出自于真心,另二三层则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他现在和秦晋就是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易损俱顺,因而当然不希望见到秦晋交出权力了。
秦晋只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任何话。
到了这个时候,讨论这些问题是毫无意义的,更让他寝食难安的,则是如何将分散到地方上的权力从新收归中央所有。当然,这是个系统而又复杂的问题,需要长时间的循序渐进才可能见到功效,绝不可能通过几次官吏的任免就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全部问题。
眼下而言,他所能做的就是通过官吏的任免,暂时平衡或是打破地方权力结构,以达到拉拢或是打压的目的。总而言之,就是要地方上所有的权力都得到监督和制约,像以往的节度使那种集军政财权于一身的情况将不复存在。
马车抵达政事堂,第五琦早早的就等在了外面,自打进入政事堂以后,这位年轻的宰相就像铁打的一般,几乎昼夜都在政事堂守着,累了便随便找处地方眯一会,饿了也只在政事堂的厨房内寻些吃食,府中的奴仆几次奉了家中夫人的命来催促他回去,他也是答应下来就再不予理会。
对于第五琦这个人,秦晋在前一世的历史中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此人最出名的便是所谓的经济改革,可惜改革的结果是失败的,严重的通货膨胀更在根本上损害了唐朝的经济情况。
也因此,当第五琦提出来,改革币制,以少量的铜铸造币值更高的钱币时,秦晋便以考虑为借口,搁置了这个计划。
不过,第五琦很显然是个执着的人,他并没有因为秦晋的不支持而改变初衷,只要有机会便要尽一切可能说服秦晋。这不,他又早早的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