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揉了揉眉头,又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韦见素,他可不理会韦见素是否喜欢沉默,他需要的是韦见素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说出自己真正的看法。
看到秦晋征询的目光,韦见素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便只好捋着胡须说道:
“第五相公的意见老夫身为赞同,不过也还有几点补充之处,朝廷的粮食补给既要供给军队,还要满足民营的用度,这两者的比例如何分配。一旦史贼叛军发起反击,民营虽有百万之众,又该如何应对?如果应对不利,被史贼叛军打了突袭,残局又该如何收拾?以上三点,朝廷须得有备无患才能做到胜可进,败可退!”
这一番话说的看似面面俱到,实际上则处处在警告秦晋,神武军很可能在河北遇到意想不到的反击,如果就此情敌冒进,或是以为搞搞民营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胜利,显然是不现实的
然则,韦见素偏偏不肯直说,虽然一直假定秦晋的既定策略一定会取得胜利,但列举的几点都是可能遇到的麻烦甚至于战败后的应对措施。秦晋笑了,韦见素不愧是老狐狸,就算在表达意见时,也不肯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真正意图,尽是些曲里拐弯的调调。
既然韦见素如此,秦晋也就乐得装糊涂。
“粮食调配早就有了计划,神武军粮食供给自成体系,并不全然依赖朝廷的粮仓。如果粮食实在紧缺,含嘉仓的粮食可以全力供应民营。”
说到此,秦晋叹了口气。
“当今之世,对于朝廷而言,没有什么是比人口更宝贵的财富了,黄金虽然贵重,但毕竟埋藏于地下而取之不尽,可人口则不然,一旦损失,便至少要一个甲子才能尽复旧观啊。”
秦晋停顿了一下,目光在第五琦和韦见素两个人的脸上来回扫过。继而,他加强了语气,说道:
“一个甲子啊,试问在座的你我,有几人能活到下一个甲子呢?”
一甲子六十年,韦见素已经年近过古稀,虽然身子依然硬朗,但还能有几个春秋好活?第五琦倒是年富力强,可也过了不惑之年。只有秦晋,刚刚而立三十,可要见到下一个一甲子也要活到九十岁。
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而言,活到九十岁与吃人说梦无疑。
韦见素和第五琦一齐沉默了,他们都希望朝廷能够保住粮食以供应军队,但却忽略了天下的根基与根本,那就是能够使土地产生财富的人口。
从某种意义上说,秦晋将人口比作最宝贵的财富是正确的,可偏偏就是这最宝贵的财富,千百年来却屡屡遭到当权者的忽视和虐杀。
往昔战乱之年,没了粮食的军队甚至驱赶活人以用作军粮,更将这些准备用作军粮的百姓称为两脚羊。
大唐已经百年不闻刀兵之声,这一连数年的战乱将天下百姓从一种虚妄的盛世直接打落阿鼻地狱。就连首善之地的长安都未能幸免,多少王公贵戚之家死伤累累。
想一想,一旦战乱来临,就算王侯公卿家的子弟,与普通的草民也没什么区别,生命脆弱的就像狂风骤雨中的枯枝败叶。
“并非秦晋一意孤行,而是秦某希望竭尽所能为这天下再多保留几分财富,秦某还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再一睹盛世的尊容啊!”
两世为人的秦晋其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历史上的遗憾不再遗憾,也因此他忽视了妻儿,忽视了一切与其本身有关的人和事。
在他看来,当今之世时不我待,如果不趁着乱世未曾稳固之前彻底挽回颓败的局面,那么历史上的“安史之乱”后所跌入的残局很可能将避不过去。
这是秦晋绝对不希望看到的。
尽管神武军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但在这看似一切大好的局面下,却还是隐藏着危机的,河西的情况浑噩不明,安西的唐军更是到现在还杳无音讯,唐朝已经隐隐然面对两线作战,如果不尽快结束河北的战事,河西的乱象一旦蔓延到陇右,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在昨天,巡抚河西的苗晋卿送来的加急公文,河西突然出现了数路不明来历的骑兵,如果事态继续恶化蔓延下去,作为河西治所的张掖很可能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