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天很快就黑下来。荣国府西的街巷中颇显得拥挤、窄小。不少人家都在外面占了些地方,搭建各种棚子,杂乱不堪。所幸还算干净。
住在这里的,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宁、荣两府里的奴仆。或者,奴仆们的亲戚。朦胧的夜色,就这么铺陈在街巷中。炊烟、鸡鸣、狗吠,小儿哭闹声,构筑成一幅生活画卷。
贾芸熟门熟路的走到一家院落前,敲了门。“谁呀?”里头一个精壮的汉子打开门,穿着短褂,笑呵呵的道:“嗳哟,稀客,稀客。芸二爷,快进来。”
贾芸如今颇得贾环的倚重,在贾府里属于管家级别的人物。他因为要和林之孝的女儿小红成亲,已经搬出西廊这里。在荣国府南街外置了一套小院。
“倪二,你先别客气。我是来和说件要事。”贾芸进了醉金刚倪二的家中,并没有去上桌子吃饭,而是郑重的说道。
醉金刚倪二,是四时坊中的泼皮,放高利贷,在赌场里吃闲钱。为人仗义。他虽说没挂贾府的牌子,但早前进了府衙大牢,还是贾环的幕僚刘国山把他捞出来的。
倪二当即就笑,“芸二爷,这是说哪里话?”说着,叫妻子、女儿先进屋里。他招呼贾芸在客厅中的条凳上坐下来,低声问道:“芸二爷出了什么事?”
贾芸叹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两张银票,道:“这是两百两日升昌的银票。你拿了这银子,马上离开京城去外地避一避风头。京城里最近要清理街面。凡是犯事的,全部要流放到西域。”
倪二大吃一惊,“这…。芸二爷,想必就是报纸上说的事吧?嗨…,报纸不是三爷管着的吗?”
倪二焦躁的转了个圈,道:“好。我在天津府有个朋友,我去投奔他。芸二爷,你和林嫂子的喜酒,我倪二看来是吃不上了。”
贾芸禁不住一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想着这个。等你回来我专门请你吃酒。”他和倪二是朋友。
当天晚上,倪二就离开京城。而北直隶院试后的几天,由何大学士在御史朱鸿飞的奏章上票拟,作出清理京师地面的决定。京城中涉黑的知名人物、团伙,基本都被清扫一空,全部被判流放西域。京中地面,陡然清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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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秋节,京城中节日的气氛越发的浓厚起来。月饼,节令果蔬,香烛在街边的店面中随处可见。兼之丙辰年的院试放榜,多了一大批生员。比如教坊司,荆园,各大酒楼等地都是人流如织。不时的有诗文传唱。
真理报社的事务,近日明显减少。庞泽、罗君子等人都向贾环请假离开京城。
八月十四日深夜,月明星稀。贾环给何大学士叫到小时雍坊的何府中。
贾环有些时日没有来何府上。给何家的老仆领着到何大学士简朴的书房中。
何朔换了身便服,身材高大。六十三岁。他正在书房中喝茶,休息。他晚上见了不少宾客。见贾环进来,微笑着道:“子玉来了,坐。”
老仆上了茶,悄然的退下去。凉爽的秋风从轩窗外吹进来。
何朔叹口气,道:“自开设真理报来,我有许久没和子玉谈一谈了。最近,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贾环微怔,看了何大学士一眼,沉静的听着。
何朔道:“韩润致仕,军机处中只剩我和刘临川两人。都盯着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所以,子玉,增收商税之事,恐怕暂时要缓缓。真理报上…”
推行一条鞭法,就要耗掉他的部分精力。现在,又是各方争夺空缺的大学士一职,他得慎重的挑选副手。再推商税,就显得急躁了。
贾环点头,表态道:“何相,我会把握好。”也是说,要等新的大学士人选出来后,真理报才会开启增收商税的舆论之争。
而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内,为这个大学士的位置,朝廷上恐怕会是暗流汹涌。好在,他是置身事外。
何朔点点头,叹口气,有些疲倦,“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微微沉吟着。
贾环想了想,说出自己的想法,道:“何相,增收商税事毕,我想外放出京。”
天子怠政,元妃怀孕。政局大变。而贾府根基不稳,隐忧很大。他需要在仕途上走到更高的位置。而在天子不喜欢他的情况下,留在京城中没什么出路。
国库收入匮乏,执政的何大学士希望增收商税,但阻力却很大。所以何大学士寄希望于以报纸制造舆论。贾环就是在帮何大学士做事。这件事做完后,他希望离京发展。
时间线上,他离开京城时,元妃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届时,贾府的局面就会明朗些。比如,是皇子,贾府怎么走下一步棋。是公主,又怎么走?
京官历来比地方官贵重。何朔惊讶的看贾环一眼,想一想,沉吟着道:“外放几年也好。晋王、楚王越来越不安分了。多事之秋啊!子玉,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