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荣宠,及于一身,并非根基深厚,世代传家的太尉之家,要能成为世代传承之世家,只有在禁军当中延续,这也是太尉秉三衙大权十余年之遗泽了……然则太尉因官家信重,禁军将门世家只能在太尉面前俯首,太尉后人,禁军将世家又岂能让他再能手禁军之事?高世兄虽然年少英雄,但毕竟根基还嫌浅薄一些,虽然有个荫职,只怕就从此碌碌终生了,世兄之后,更无足论……太尉能到今日地位,岂是易事这高家从此就默默无闻,岂是太尉所愿意看见之事?”
高俅本来眼睛已经半闭,一副对杨凌要说什么话不大放在心上的样子,听到杨凌说这番话,忍不住就是眼睛一睁,这番话的确说到了他的心里,高俅的经历基本上可以算是大宋的励志故事了。
没有正经科名,也不是武职世家,从极寒微在别人府中伴食的地位一路挣扎上来,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对家声看得极重,一旦当官为宦,想的就是将自家经营成为可以世代传承下去,富贵延绵不绝的世家。
高俅这等从底层奋斗上来的人这等念头更是加倍的强烈,家里人丁本来就单薄,过继的儿子虽然荫了武职,但却没有实在差遣,以前是心疼儿子不想让他任实际差遣吃苦,想慢慢再说,现在突然不起,就算想扶植也来不及了。
现在自家班底都被投闲置散,谁还来搭理他的儿子?照这样正常下去,最多一两代,他经营起来的高家,也就烟消云散了,如果没有杨凌这么个变数,他也只能认了,现在却突然有了这么机会!
可是高俅毕竟是久在上位的人,气沉得极稳,眼睛忍不住一睁又很快闭上,面无表情的道:“家大,祸也大,后代,能安稳保家就成,没有老夫照应,犬子小小孩儿,如何能应付得了禁军那些传承百年的将世家?那些曾经跟随老夫从者僚属,也就各安天命罢,谁也不能始终都走在上风……大人有心有力,就多劳一些罢……”
杨凌轻轻一笑,哑然道:“太尉,我又不是傻子!禁军传承百年,岂是我轻易撬得动的?无非就是借着官家,想从禁军口中分一杯羹而已!这么大的好处,还能让他们全部霸着不成?从禁军将世家手中分润出一部分出来,我就可以对官家有所代,自然也就稳固了杨某人的地位,还有将来进步的余地,而太尉之人助杨某人行事,也得在禁军地盘一脚,世兄自然也就能稍稍站稳脚跟,将来同样也有进步余地……”
“杨某本心就是如此,已经明白托出禁军将世家也不是傻子,杨某人已经带挈他们在贸市发了不少意外之财,总得也回报杨某人一二不是?有太尉麾下深知内情之人襄助,禁军将世家总要忌惮杨某人真的掀了桌子……”
“生意嘛,还有什么不能谈的?话便如此,太尉信与不信,都在太尉一念之间!”高俅这下真正睁开了眼睛,杨凌这番话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当中说出,此番密会侃侃而谈,已经算是极其掏心窝子的话了,对于高俅而言,这番话也具有最大的可信程度,在高俅想来,杨凌是决没有这个能力整顿整个禁军的经费财计事的。
但是以此为要挟,和禁军将世家要求分润些好处,还是有努力的余地,只要有深知禁军内情之人襄助,让他能掌握实在内情,禁军将世家也不得不有所忌惮,毕竟官家站在杨某人背后,杨某人真要掀了桌子,官家雷霆震怒,就算将杨凌扳倒,也总要有几个人倒霉,大家多多少少也要受到点损失。
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充分协商,各自后退一步,杨凌也表现出他在其他方面生财的本事,大可以弥补其间损失,禁军将门世家稍稍退后一步的可能极大,自己一系人物襄助杨凌行事,作为杨凌要挟禁军将世家的凭借,对方退后一步之后,自己这一系人物就能在禁军当中稳住阵脚了。
自家儿子也有了照应,将来也还有进步余地,具体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就看高强自己本事了,要是此次事情左右逢源得好的话,留给高强的遗泽就更深厚一些,自己去后的牵挂就更少一些!
如此说来,这杨凌的确是难得的明白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爬到现在这个地位!高俅所在养病精舍当中,此刻却是一片短暂的沉默,靠在榻上的高俅,坐在对面的杨凌,两人相对而望。
高俅神色当中满满都是疑惑探询,而杨凌神色当中却是一派的理直气壮,坦然到了万分,良久之后,高俅才低低叹息一声,刚刚坐起来一点的身子又靠了回去,他摇头淡淡道:“官家如此信重与你,将此等重任交付在大人手中,大人如此行事,却是愧对官家厚望,身为臣下者,甚是不敢与闻。”
他声音放得极缓,似乎在回顾自己生平也似:“高某为官家提拔于微末当中,本事自然谈不上有什么,但是对官家忠心耿耿,却是天日可表,官家要我做什么,我便尽心竭力去做,成败利钝如何不说,但却不敢有什么欺瞒之心……杨大人为官家行事,却先为自己站稳,高某心中甚是不取。”
杨凌又和李邦彦对望一眼,高俅这个人,他和李邦彦已经分析过了,高俅对赵佶的忠心那是不用说的了,他这番话也说得的确是语出至诚,他们能说动高俅配合自家行事,最大的凭借还是赵佶发话了,高俅是怎么样也不敢违逆赵佶的心意的,哪怕他就是将死之人了,要说动高俅尽心以自家班底配合行事,其间分寸,真是轻不得重不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