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春纤倒觉比先时松快了几分,又见黛玉双泪长流的模样儿,便轻声劝道:“自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今儿原是芒种节,须得与百花践行,姑娘先时便与府中姑娘们践春,自然瞧着这些花开花落。心头有所思量,也是常有的。便是方才,姑娘不就是与我说了半日的花落花开,人聚人散么?”
这却是说得圆和。
黛玉心下细想,倒也觉得此话不差,因取了帕子轻轻拭泪,又带着一点哽咽,低声道:“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一梦便似黄粱,仿佛自个儿经历过的一般,倒是牵心挂肚的。只是,你说的也是,大约是心有所动,方有此梦。”
说罢,她却犹自不能释怀,竟自坐在那里思量,面上怔忪之色不曾稍减。
紫鹃原想相劝,却被春纤拦住,两人静静相陪本日。黛玉方回过神来,又竟欲取了花囊,且去葬花,只说:“梦中未必不是征兆,许是那些花儿托梦,也是未必。”紫鹃与春纤苦劝几句身子要紧,见着她并不动摇,也只得与她厚厚添了两件衣裳,又随着一道相陪捡取花瓣。
只是那么许多花瓣,如何能一日尽扫,归拢于一处?不过是略尽寸心而已。
及等后头归来,黛玉又自往贾母问省一回,并无旁事可说。
却是翌日早间,京中苗家使了人来,却是那常蕙特特与黛玉送邀宴的帖子来,细究内情,却是她小姑子苗良玉如今已是十五岁,将将及笄,特特与她做一场宴席,也是与京中相当的人家相看的意思。
贾母原是在世情上面历练过的,自然明白内中情由,略一寻思,便笑着道:“你方病了一场,虽好了些,到底身子不甚爽利,这宴席不去也罢。”
“外祖母疼我,我是尽知的。只是这邀得是下个月十日,倒不好如今就推却。再者,到底是常家姐姐头一回邀请,彼此沾亲带故的,若能过去,我总过去一回才好。”黛玉虽也不甚喜欢这样的宴请,但想着常蕙待她亲近,略一寻思,到底不愿推拒,便与贾母这般道来。
“也罢。只是你却得身子结实了些,才能过去。纵过去了,也早些子回来。”贾母原一则想着黛玉身子弱,二者,也是不欲她露面,平白与人寻上问亲事。然则黛玉这话说的也是齐全,她稍有迟疑,也便应允下来。
一侧坐着的宝钗,本就心思活络又极明白人情事理的,略一寻思,便猜出了*分来,不免心神微动,又暗暗有些忧愁:苗家女郎不过十四五岁,家中便早早与她打点,自家虽与姨母早有所思,然则两厢未曾作准,本是合该再做筹算的,偏妈妈只中意一个宝玉,眼见得自己年华如水而去……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抬头往黛玉并贾母身上望了一眼,垂下眼皮,却听得身旁忽而有一声轻叹。抬眼望去,她却见迎春眉眼柔顺,目露愁色,就是探春也是垂眉不语,只露出一段粉藕般的脖颈,当下怔住:迎春也还罢了,怎么探春也有此叹?
其实论起年岁父母,迎春合该忧愁,探春原不当如此。然则她素性敏捷,想着两人俱是庶出,日后前程,论起合当不分上下。只是当下间冷艳瞧着,二姐姐迎春一年大似一年,满府上下人等,却没一个人提一声儿的。她自来也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意,此时触动心肠,越加忧愁日后前程,竟不免显露出一二分来。
唯有一个惜春,年岁既小,性情也冷,倒是不为所动,却也无甚口齿。一时屋子里竟安静下来,彼此无话,便也纷纷散了去。黛玉心内也有所感,只是不欲与旁人提及,只闷闷在屋子里坐了半晌。忽而外头丫鬟通报,竟是得了一张信笺,并一匣子细点。
这却是江澄特特送来的。
黛玉不免一笑,倒觉松快了些,只吩咐取了几样新鲜果子并两样细点,问了几句话,方细细看了信笺。才几行字,她便喜动颜色,信中所写不是旁的,却道昔日相熟的叶谙、余箴因其父明岁科举,不日将来京中。有了这一桩喜事,后头甚么郑家姑娘郑嘉成近来常有询问黛玉之事一类的小事,她便暂且搁下,先取了笔墨回了一封信笺。
然则,到了后头,她才自斟酌起来:别的事都还罢了,不过平常。倒是那郑家姑娘却有几分稀罕。先前自己与她有几面之缘,且颇有亲近的意思,然则彼此不甚相熟,也就淡淡的。谁知她初见面如此不说,后头竟问到江姐姐那边儿,着实有些古怪,倒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尽量再更新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