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没想的,旁人早就明里暗中想着她来。到底,黛玉生得品貌双全,气度超逸。虽父母双亡,寿数却俱也有四十余,算不得刑克,且家世清贵,父为探花居高官,母为公侯千金,又有贾母教养,正经嫡出的姑娘,色色挑不出什么不好来。做个次子三子的媳妇儿,却也不曾差了什么。
只是这些个人家,俱是被贾母拦了下来。她也不提旁个,只说且还舍不得这外孙女儿,想着再教养两年,便将这事轻轻避了去。倒将个探春也有些牵累进去,一时半日的,并说不得婚事来。
至如宝钗,她一回去,便听得母亲笑着道:“我听你姨母说,今番好些个人家打听你来。旧日里我便说,随常也要妆扮一番,好好儿的女孩儿,总不能整日素净着来。”
宝钗听得这话,摘耳环的手微微一顿,才是侧过脸来,低声道:“您怎么说起这些来?”薛姨妈摸了摸女儿的脸,叹道:“我的儿,放心,你姨母也不过顺口一提罢了。就是她自家,也且瞧不上那些个人家,说着是侯爵人家的嫡子,到底不是承袭的,又没个长进,后头家业一分,竟也就落魄了。你这么个好人,怎么能厮配那些个人去!”
“母亲心疼我,方这般说来。”宝钗心里却是明白,一时思量起来,垂着眉低声道:“若论起来,我未必入她们的眼。不然,当初入宫待选,如何便将我黜落了……”
“胡说!这里头水且深,偏有要将好的黜去的,哪里能当真情?”薛姨妈一听这话,便有几分皱眉,又道:“若你不好,怎么你姨母便瞧中了你,千方百计想着讨了你去?这府里的姑娘也多,你比旁个差了什么?”
宝钗一听这话,面庞羞红,半日才低声道:“那又如何?有老太太在,这事儿再不必提,便是宝玉,我瞧着他也是无心的。总这么磨着,我自家心里也不自在。”
“如今情势正好,怎么你倒说起这些来?”薛姨妈只当女儿待宝玉不同旁个,早有淑女之心,此时听得她忽而说出这话,倒是吃了一惊,忙拉着她的手:“前头有个林丫头,也还罢了,如今她自家且退了一射之地,旁个再也不如你的,你怎起了离心来?宝玉生来便有缘法,聪慧知礼,模样儿俊俏,又是贵妃之弟,公侯之后,日后荣华富贵是不必说的,且与你相处数年光景,知根知底。是这样的人,你竟也看不中?”
这些话,宝钗早已听过几回,就是自家心里,也未必没思量过这些来。然则,她内里用情颇深,前头与黛玉暗中相争,倒也罢了。如今她一时退了去,偏宝玉却越加轻重分明,自家百般心意,俱是落花流水一般,没个声响,不免有些伤感。又有贾母从中作梗,便取中了妹妹宝琴,也不愿择了自家。她如今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再这般磋磨岁月,只怕后头也不过是个笑话!
想到此处,宝钗便抬起头来,低声道:“母亲且细想,只消老太太心里不中意,便熬下去,又能熬几年呢?二姐姐只比我大一岁,如今已是出阁了。我若再熬个三两年,竟是个老姑娘,自家脸面且丢尽了,旁个什么,再不必想的。”
薛姨妈听得这话,也说不得什么话来,心里且生出几分焦灼来。这一份焦灼,及等三日后迎春归宁,她便越发重了。
却说回门那日,贾府中门大开,且将一对新人迎了进来。起头儿自然且要去拜见贾赦父母,后头便是贾母这处,连着贾政王夫人亦是来了,更别说一干姐妹们,更是早早便过来,到时等了半日,方才见着了人。
那霍长宁过有些病弱,面庞清瘦,身形瘦削,便是大红袍服也不能将面容衬得红润些,只一双眼睛,却是清亮有神,倒增了几分精神。好在,他自来有几分书香气息,生得斯文温和,言行举动也是文雅周全。众人见着如此,倒是将先前一番担忧放下,暗想:若说模样性情,倒也算合宜。只病弱了些,可南安王府这样的人家,自然能请医延药,善加治疗,好生将养数年,未必就不能成个齐整人来。
况且,迎春眉目含春,两颊飞霞,虽也是不言不语的旧日模样,一言一行,却与那霍长宁相互照应,想来这三日她过得却也合心的。贾母等人便俱是点头含笑,令人布置了宴席,且吃回门宴,那霍长宁自是离了女眷这边,且往贾赦贾政等男客的宴上。
迎春便被姐妹团团围住,一时细细问了起来。她自来柔顺,此时也说不得什么旁样话,不过是一个好字。探春见状,便又问起霍家仆役婆子等来:“他们也不可小看了去,二姐姐自来柔和,可偏有那么一等人,专会蹬鼻子上脸,一时不注意,便要闹将起来。彼时不在家中,若是不能辖制了去,他们便越发做耗,断不能轻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