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一去,薛姨妈自不必说,当即就哭死过去。就是送行的王夫人、李纨、凤姐儿、迎春、黛玉、惜春、苏妙、湘云等上下一众女儿家,哪个不呜咽不止?只东平郡王府上几个女眷,略略拿帕子擦擦眼角,竟也罢了。
这落在贾府女眷姻亲眼中,谁个不是心中恼恨。
旁人不说,只黛玉回去便寻了顾茜叹息:“再没料到她竟是这么个结果!”顾茜也不由沉沉一叹,心中颇为叹惋。虽说头前看宝钗有些儿不好,然而天底下谁个又是完美无瑕?她自也是一块美玉,略有瑕疵,原是人之常情。自己头前也想过,既然薄命十二钗的命数破了大半,或许薛宝钗也能有个好结果。
不曾想,她竟是要代人和亲,远嫁北狄,从此天各一方,断绝家乡。更何况,现在的北狄可不是现代的少数民族,饮食衣着,医药卫生等等哪个都不是能轻易熬过去的。
想到这里,顾茜竟也不知怎么说,只陪在黛玉身边与她一道伤感。及等到了晚上,顾茂归来,见着妻妹两人皆是恹恹的,他略略一想,便道:“今日送那薛家大姑娘,可有什么事不曾?”
“若能生出一件事,抹了这个,那倒还好呢。偏都顺风顺水,我们也只能眼见着她去了。”黛玉眉间微蹙,起身与顾茂道:“这事儿也太急,我们才听到消息,道是那薛大爷因打死了人而入狱。后头没两天,忽而薛姑娘便要代人和亲,远嫁北狄去了。”
顾茂点一点头,看着顾茜也是转头看来,便将旁的丫鬟婆子皆挥退,令人守着门,自己则与妻妹两人细说内里缘故。听得说宝钗和亲,乃是被辖制不得已而为之。黛玉不由滚下几滴泪珠儿,因叹道:“我原就觉得此事不对,果然有些缘故。”
顾茜却在旁冷笑道:“东平郡王府好大的威风!自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战与和,这样的大事,他一个郡王竟能为了儿子生生摆平了朝野上下。”顾茂便点头赞道:“正是妹妹所说,国家大事岂能儿戏!现今东平郡王看似心想事成,保全了一双儿女,可穆家在圣上、在朝中、在京城已是亏了名声,又失了权势,日后能得个安闲度日,也是艰难!”
“到底如今他们家如愿以偿了。”黛玉原就有几分郁郁,听说细故之后,越发生出几分缠绵愁绪,因道:“而薛家姐姐从今而后,却再不能一见父母家乡,只能饱尝风霜之苦了。”
顾茂沉默片刻,方道:“舅家宫中且有贵妃,外则多有姻亲世交,若是合力为一。现今那薛姑娘尚未出塞,而薛公子又已是出狱,未必不能翻盘。”顾茜听了,忙问道:“当真?”一面问,她一面看向黛玉。
不想黛玉眸光微微闪动后,却忽而轻叹一声,垂眸慢慢道:“只怕舅舅家未必能齐心合力,更何况这么些姻亲世交的情面,怎会愿意为了薛姑娘,尽数抛洒出去——毕竟,如今情势已成,脸面已失,真个翻到过来,未必是好的。”
正如黛玉所想,贾府安安静静,并不曾有什么消息,倒似还是往日那般,竟没个薛宝钗被和亲远嫁了。独有王夫人等女眷撒几滴泪珠,喟叹几声,一切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黛玉看在眼中,不免越加失望。
一日,她正与顾茜言语,有心做些什么的时候。外头忽而送了帖子,却是湘云下的,有意于黛玉这儿姐妹聚一聚。黛玉略有些吃惊,皱眉细想片刻,竟也许了。顾茜在旁看着,便问道:“这是怎么了?”论说礼数,再没有自己下帖子邀约,倒将地方定在旁人家的道理。
“必是为了薛姑娘的缘故。”黛玉淡淡两句话,点破其中缘故:“到底我这儿清净些儿,不同她们那里总还有长辈辖制。”顾茜沉默片刻,也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说到这里,她轻轻嘘出一口气,道:“到底年轻心热呢,姐妹似得相处这许多年,总也有些情谊的。怎能不为薛姑娘抱个不平?”
正如顾茜所说,翌日湘云等人过来,果也是为了宝钗。迎春平和,惜春孤僻,苏妙本是道姑一发不知世故,便只有湘云,自来便喜宝钗,又是能言善道的,她便头一个将自己所知道明。只她原在深宅大院,虽知道些事,却还不如先前顾茂所言明白。
可她本是史家姑娘,如今又嫁入武勋人家,却实能窥探出一些事情脉络:“我瞧着婶娘并婆母等人言语,竟要将宝姐姐这事儿匆匆完结,只当没出过一般。我便不信,那东平郡王府竟还能一手遮天!依着我看,倒似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有了她这几句话,众女皆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