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直等到晚间顾茂犹自未回只打发了个小厮回来报信,道是舅家之事已是知晓,如今往各处亲眷世交同窗同僚等走动一番,总要打探明白,方好布置。
黛玉听说虽略松了松提着的心,晚上又瞧了自己才诞下的孩儿半日见他粉面微红,呼呼睡着的脸庞,方觉好过了几分。顾茜从旁陪着,见她神色渐次和融便转头与一边离着的紫鹃笑道:“紫娟姐姐你且打发个人往厨下吩咐两句,再过一个时辰便备四样小菜,两色点心荤素两色细粥必要清爽好克化的。”
紫鹃点一点头,自去吩咐不提。
倒是黛玉回神来因道:“我原已是吩咐了,偏你又操心。”顾茜便笑道:“你今日便不曾好生用一顿饭,如何使得?夜里哥哥回来,事儿也能有个明白。那会儿你略吃几调羹米粥吃几筷小菜,也是好的。”
黛玉知道她一片好心好意,虽口里素淡,到底也无有旁话,一径等到顾茂归来。然而,只一眼,黛玉心中便是一顿,一面迎上来,一面蹙眉道:“可是累着了,快过来歇一歇,吃两口热茶。”却是顾茂神色沉重,面容略显灰败之色,与早间全然不同,不由得叫人担心。
顾茂摆了摆手,又细看黛玉两眼,见她虽有愁容,精神却还好,心里便松了松。再见妹妹立在一边微微含笑,便也与她点一点头,扶着黛玉往椅子上坐了,略吃两口茶,他就道:“我原无事,不过夜里忽而有些寒凉,略走了两家,方有些疲倦。”
黛玉忙令厨下送饭食,听说是如此,便也微微红了眼圈,因道:“虽是要紧的事,也没得累你这般奔波的理儿。我知道你是担忧我,可若你因此受累,我心里又如何安宁?”顾茂自是低声劝慰。夫妻两个絮絮说了好些体己话,方想到顾茜,转头见她唇边似笑非笑,顾茂也还罢了,黛玉却面上微微一红,嗔道:“妹妹如何不言语?”
顾茜便道:“原无有我的事,倒叫我说什么?现下正可说一说了。”半打趣了这一句,那边已是送了饭食来。三人便都略用了一些,又打发了旁人,方听顾茂叙说原委细故。
原来顾茂身在衙门,自也早早听闻此事。因有公事,兼着人多口杂,并不曾有半句言语,心里却早已将须得登门相问的人家想了一番。待得晚间走了几户人家,他便也心里有数,此时徐徐道来,却是一丝不乱。
今番贾府大罪,原便是内外交加之故,顾茂早已心中有数。今番打探,一为引线出头之人,二为圣上心意。第一桩倒也明白,贾府并贾妃早有仇雠,趁机陷害原是常理,又有先前东平郡王心怀怨恨,牵连做局。至于圣上心意,如今也有七八分把握到底是开国功臣之后,又有贾妃素日情面,且并非十恶不赦的大罪,总不至于灭族之祸。
“只一件,旧日有些军中联系,现今不绝,此番几位连襟于军中也渐有功绩,不免引来疑虑。”顾茂道出最根底一条,又慢慢道:“毕竟,东府那边可是几番聚众兴事,据闻又有些阴私晦涩之事夹杂”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黛玉的神色却多有异样,半日才垂下眼慢慢道:“这些事,我虽是内宅女眷,却也听到了一声半言,并非全然无理。现今,也只求能保全性命而已。”
屋子里便寂静下来。
顾茜瞧着这般光景,心里幽幽叹了一声,暗想:再如何,总也比书中好上许多了。到底,宝钗、迎春、黛玉、探春、湘云几个女孩儿并身边的能保全了,就是贾府那里,有了这么些姻亲做靠,再如何也会照料周全了,总不至于一败涂地。
心内这么想着,她便也轻声道:“嫂嫂说的是,怎么也保全了性命要紧。至如旁的,日后徐徐图之,总也不晚的。”三人就此商议了一回,心内渐渐有了底儿。
而后几日,顾茂并近亲好友等处再走动几回,又暗中托人上了折子,慢慢回转。饶是东平郡王等处颇为不甘,究竟圣上顾念功臣后裔,且贾妃新去,总要留一二分情面,虽瞧着罪证昭昭,到底留了余地,除爵罢官,使年二十以上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发还,仆役发卖。独贾母因着年高,诰命并私房尚存。又有李纨因守寡,得一份家财。诸女眷嫁妆,也一应发还。至于旁的却皆尽查抄了去。
贾母听说,虽是老泪纵横,却还强撑着打点上下。却是李纨面白唇青,浑身哆嗦着说不得一个字。还是黛玉等人闻说结果,忙令人帮衬打理,将她们接到一处早已布置的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