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手中的剑开始有频率的颤抖,剑上的符文流出淡淡光华,染血无数的剑上开始弥漫出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强烈刺鼻的味道只让人觉得看到一场场残忍到了极点的厮杀,看到无数人惊惧地面孔,还能感受到沉沉的岁月沧桑之感。
一道只属于将军的武威之气乍放,身上的一身布衣仿佛化作了战袍。
下一刻杨智将会出剑。
长袍男子侧移一步站在了杨智面前,挡住了他的剑。
尽管杨智很不理解,但是七年的生死与共让他选择信任,一瞬的犹豫之后,他再一次垂下了手里的剑。
“原来是阮将军。”长袍男子看着面前这个一直带着猥琐笑脸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说道,“只是卑职不明白,调令五天前才由钦差大臣带至镇西军,镇东军想必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军令的颁发自然是同时进行,然而东边的平原到这西边大漠,即便是最好的马车,配上精妙的符文增添速度,也需要好几个月,不知道阮将军,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是阮将军呢?”
中年男子摸了摸嘴唇,转身看着天空的狼牙月,笑道:“许军师果然要比杨将军冷静得多。”
顿了顿之后,他又转过身来看着长袍男子,说道:“调令的确是五天前才到镇西军,但是你凭什么认为,一定要受到调令了,才可以动身呢?”
杨智的眼中一片阴寒。
中年男子看着他的神情,似乎颇感享受,不过后面的话语他不想显得自己太过轻浮,于是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我从还未进军那年,就是在等今天,就知道今天会到来,所以提前来一段时间,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擅离职守,是死罪。”长袍男子寒声道。
“哈哈,看来我还是高估名声在外的许军师了。”长袍男子刚刚才消失的笑容一下灿烂了起来,“一时的失职,只是为了更远的利益,本来想多等将军几天的,但是发现是在忍不住了。”
他的一脸的难耐和雀跃,压抑了多年的梦想即将实现,实在无法不去激动,他接着说道:“今夜我不是来打架的,只是来告诉将军后面几天就可以举行兵符交接仪式,时间我定,后天中午吧,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西边域的,所以将军还请早些做公示。”
杨智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的胸膛猛烈的起伏,呼吸粗重清晰可闻,望着中年男子的眼神仿佛能将人撕碎。
普通人只怕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很快就肝胆俱裂,可惜中年男子不是普通人。
他摇摇头,穿过后方的废墟,走时没忘拍拍自己的衣裳。
杨智猛然跨出了一步,那双平朴的靴子下,一道尘浪轻散,地面隐有蛛纹。
长袍男子紧紧地看着中年男子逐渐离开的背影,猛然伸出纤细的胳膊拦住了身后这尊准备上前厮杀的魔神,急声道:“将军不可!”
杨智知晓他拦不住自己,但是还是顿住了自己的步伐,因为尊重,他看着这位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的文雅军师的侧脸,狠声道:“为什么再次拦下我。”
长袍男子看着中年男子月下清冷的背影,好似没有察觉后方杨智变化的悠然姿态,寒声道:“这里是西边域,他既然已经来了,已经不可能暗杀了。”
杨智感觉心头的怒火愈发强烈,他怒道:“我杨智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就这样让他小人得志的离开?我的背后,站着的可是有着上百口性命的杨家!”
长袍男子面容柔和下来,看着中年男子消失在破落街道的转角处,柔声道:“将军还请忍耐。”
顿了顿后,他翘首望向东方,只不过这次心中所想的不是那场刺杀,而是想着那座雄城里的肥胖丞相,一股彻骨寒意让他脊髓冰凉一片,他接着说道:“公输采尧早在几月之前就看穿了我们的计划,然而那个计划我们四天前才提出并实施,或许真的是太平太久,让大家都忘记了他的可怕了。”
杨智空出的左手攥紧了拳头,那双常年握剑冲锋爬满老茧的手发出清晰的骨爆声,他没有接长袍男子的话,说道:“父亲卧榻,杨家近些年一直是由我撑着,如今已无獠牙,又如何挡得住那些饿狼?”
他的话语中有对如今局势的无奈,也有他对想行之事的决然之意。
一阵疾风拂过,黄沙大作,化成一条沙雾,笼罩了这片方圆,本就宜居与此的骆驼屹然不动,只是弯下了粗头。
长袍男子垂下拦住杨智的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说话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他说道:“将军此言有妥协。”
他看向神色微变的杨智,说道:“我认识七年的杨将军可不是这样一个人。”
“朝堂所给的主要借口是七年未灭苍狼军,这当然是借口,但是也有一定道理,毕竟公输采尧从不做没意义的事,一件事里的每一个变化都可能有多重意义,都可能会蔓延出无数条线,布成一盘大棋,所以这次,除了对付杨家外,也可能真的想借此对付苍狼军。”
“我们一直未能消灭苍狼军,因为他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深得大漠深处的一些百姓的心,茫茫大漠环境恶劣足迹难寻,始终无法清剿,最主要还是因为苍狼军的领袖,出自飘然于尘世的五大宗门之一的天涯剑,他的个人接近九星的实力,再配上常年生活在大漠的苍狼军,近乎无敌。”
“擒贼先擒王,将军你我都明白,可是交战到如今,将军和苍狼军的苍狼王周江林已经交过数次手,从来没讨到便宜,我也布过许多局,但是都被他化解。”
“才智还是实力,周狼王都有,配上茫茫大漠神出鬼没,导致我们至今都不够了解他,所以苍狼军才能猖獗这么多年。”
“我们明白的道理,一向以鬼才著称的公输采尧当然也明白,所以这位调来的阮允,拥有对付周江林的实力,而且足够的了解周江林。”
“加上他身上隐藏的剑气感觉,所以,这位表面身份干净到可怕的男子,来自天涯剑,而且无比了解周江林。”
“所以我拦住将军,因为除了将军去玉石俱焚之外,还有转机,也因为将军,未必是他的对手。”
“因为他永远的邪笑,永远的自信,所以结合种种,只可能是他。”
“天涯剑二十年前被东浪国剑客刺杀杀死的天才,无邪——软及。”
他话如断珠,一刻不停,如滔滔大河,奔腾而出,平静的话里奔腾着雷鸣般的威势,让即便见过无数风雨的杨智双瞳骤然一缩。
他看向男子消失的方向,说道:“软及二十年前就死了。”
长袍男子摇摇头,说道:“或许已经死了,但是现在活了。”
杨智不明白为何长袍男子敢这样肯定,他知道论才智自己是不如这位军师的,而且这位军师基本上没有说错过话,更何况他这次的语气是那么的肯定。
但是想着无数人都相信了的事实就这样被这位军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否定,杨智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周江林二十年前只有一个朋友,就是他,但是这个理由,还不够。”杨智说道。
长袍男子摇摇头,说道:“很多事情,未必要找到理由,只需要去相信。”
杨智微叹口气,挺拔的身姿稍显颓废。
一道寂灭之意,弥散心头。
所有的希望几乎都破灭了,先前拉车上还能保持的冷静,已经被里面包含隐藏的痛苦撕成粉碎。
“将军,我们的敌人还很多,我们的路还长,七年都这样过来了,还怕后面的那些事情吗。”长袍男子说道。
“被拿去的,我们拿回来就好,面对无数困境都过来了的杨将军,可不是这样一个愿意去低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