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程处嗣。
先前为了稳妥,每一辆马车后面的车厢,他都检查过,如果藏了人,断无没有发现之理。
只有一个可能。
这人之前一直藏在车下。
就如同壁虎一样,牢牢吸附在车底。
这种身手,这种隐忍,绝不是普通的贼人!
程处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边大声呼喝,令属下示警,一边扑向最近的马车。
那些马车中,如变戏法一般,突然钻出许多黑衣人。
他们身手矫健,速度奇快。
还不等守卫宫门的金吾卫反应,便被杀翻数人。
高手!
程处嗣眼角一颤,拚命抬起横刀,将刺向自己的两道黑影格开。
铛!
一声爆响。
巨大的力量冲得他的身子向后踉跄。
还不等他站稳身形,那黑影又扑上来。
风声、雨声,俱被一声凄厉呼啸所掩盖。
劲风扑面。
程处嗣发出一声怪叫,脚下踩到雨水浸湿的石阶,猛地一滑,险些一字劈叉下去。
剧痛从两胯之间传出。
却也险之又险的避开那道黑影。
耳中听到叮地一声响,头盔一震,然后一轻。
伸手摸去,骇然发现头盔顶部被齐齐削去。
连带着自己的发髻也不见了。
贼你妈,这岂非是倭国的秃头发型?
程处嗣大怒。
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单刀在地上一点,不顾两胯间钻心的疼痛,咆哮一声,双手执刀,猛地向黑影劈砍。
天策八刀。
劈字决。
满天的风雨,仿佛被他一刀劈开两边。
雨幕裂开,有一种波分浪裂之感。
借着这一瞬间的刀光,程处嗣终于看见面前的是什么怪物。
那是一个看似人形,实则怪异无比的怪物。
一双血色的眸子,在面具下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怪物?诡异?”
程处嗣心中一凛。
他的身手虽然不错,但距离异人和诡异,只怕还有不少距离。
但此时容不得有半点犹豫。
长刀狠狠劈落。
就见那怪物将手一挥。
一条手臂猛地伸长,宛如柔若无骨的长鞭狠狠抽过来。
方才就是这东西在偷袭他。
程处嗣不闪不避,大喝一声,横刀落下,与对方长鞭般的手臂碰撞到一起。
噗地一声闷响。
仿若劈在厚厚的牛皮上。
横刀向一侧滑开。
程处嗣眼角看到那人的手臂如蟒蛇般,怪异的一个扭动,变了一个方向,向自己抽来。
杀机扑面。
他大叫一声,狠狠一个一字马下去。
喀嚓!
头盔整个飞出。
一缕热流从头顶淌下。
若是他反应慢了半分,只怕现在已是身首异处。
“贼你妈!哪来的怪物,这般厉害!”
程处嗣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四十多岁了,不知多少年没练过拉筋的功夫。
这一下大劈叉,差点弄个鸡飞蛋打。
但他却顾不上这难言之痛。
只觉心头寒意大盛。
对面的怪物,宛如死神敲门,再一次冲上来。
……
右相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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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玄端坐于房内,面前的茶几,摆着一碗茶,一碟豆。
在做右相之前,他性情狂放风流,文才斐然,可在成为右相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
变得极为隐忍、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变化这么大的。
唯一的可能,这两副面孔中,有一个是他的“人设”。
鲸油灯的光芒照亮了李敬玄的脸庞。
瘦长而俊逸,颔下三缕黑须。
衬着他细长的眼眉,总有一种阴柔之感。
而他的眼里,却有着一份与这阴柔相反的杀伐之气。
“查清楚了吗?”
李敬玄手指轻抚着茶杯。
跪在堂下的仆人,低头道:“阿郎,外面很乱,好像是……有叛军。”
“叛军?”
李敬玄低头琢磨了一会:“哪来的叛军?”
“这……不知。”
“那他们在做什么?”
“在……在强闯宫门。”
李敬玄抚摸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似乎是听到什么笑话,薄薄的唇微微翘起:“打宫门?他们疯了吗?这是诛十恶不赦之重罪,谋逆,要诛九族的。”
“他们好像已经闯入宫了。”仆人声音透着一丝怪异。
“嗯?”
李敬玄两眼微微一眯:“有趣。”
“外面乱的很,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叛军……阿郎,要不要凑齐人手去……”
“去做什么?”
“护驾?”下人试探着问。
不料李敬玄却冷笑一声:“护驾?护什么驾?你觉得陛下需要我们这种人做什么?你看看长安那些驻军有动吗?他们不动,咱们也不动。”
“那……”
“你再去探,有确实的消息,再报与我。”
“喏。”
待下人退去,李敬玄手里端着杯子,久久不动。
直到有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敬玄兄在想些什么?”
“朋友来了,无以招待,请你喝一杯茶吧。”
李敬玄仿佛并不奇怪。
那声音像是从他的影子里发出的。
他身后的影子在扭动着,缓缓有一个人形自其中浮现。
“就一个杯子,如何请我喝茶?”黑影问。
“此事容易。”
李敬玄对着茶杯轻轻一划。
那一个原本完好的瓷杯,立时从中分开两半。
最诡异的是,每一半都带着茶水,却不见有一滴茶水溅出。
李敬玄自己拿了半杯,又将剩下的另半杯往前推了推。
“请。”
黑影中,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捏住半杯茶,发出嘿嘿的笑声。
“你倒是沉得住气。”
“沉不住气又如何?今晚的事,总会有个结果,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还能更坏吗?”
“那可未必……”
黑影举杯,将半杯茶喝掉:“弄不好,大唐会天翻地覆。”
最后一个字说完,李敬玄的眼瞳里,寒芒一闪。
……
雨水渐渐汇聚成了溪流。
蜿蜒着流淌。
水中,带着丝丝血红。
一具具尸体倒在宫门前。
又或者是入宫的小道旁。
血水从这些尸体上涌出,被雨水冲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咚!
最后一名金吾卫的身体被抛到一边。
魏三郎抹了把脸上的液体。
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又或者是敌人的血。
“三郎。”
一旁张敬之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我们杀了这么多人!”
“你怕了?”
魏三郎扫了他一眼,冷笑道:“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我孤家寡人一个,怕个甚,你和牛七郎都是有家口的,才有顾忌。”
“没什么顾忌。”
魏三郎沉默了一瞬:“我们今天的拚命,是为了他们有更好的前程。”
说着,他甩了一下刀,将上面的血珠子甩掉。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事做完。”
仅剩的数百名甲士,在几名身份神秘的太监带领下,向着禁宫匆匆奔去。
僻静的院落中。
古松蜿蜒向天,如五爪金龙。
红色的院墙里,单独的一间宅子,显得格外安静。
一条蜿蜒的石子路,直通向宅前。
一名老太监正执着拂尘,守在门前。
忽然,他面上浓白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去。
在小径的尽头,有数名太监打扮的宫人,率领着一帮甲士,杀气腾腾的涌过来。
老太监抽了抽鼻子。
他嗅到空气里血的味道。
花白的眉头微微扬起。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似笑非笑之色:“有趣,居然真有不怕死的,敢闯这里,不怕惊扰了圣人。”
在他说话的同时,安静庭院各处,不知何时站出十余名太监。
这些,便是保卫大唐皇帝的缇骑。
真实身份,乃是皇家钦赐的异人。
根本不用任何招呼,这些异人涌上去,杀入那些带着血腥味的甲士中,大开杀戒。
“这些人,是来送死的吗?”
老太监皱起了眉,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对。
用普通的武卒来冲圣人静修的院落。
连那些异人缇绮都冲不过。
为何要做这种自杀的事。
除非……
老太监心中一动。
就听雨夜里,传来几声阴沉的笑音。
这笑声似人非人,音波滚滚。
带着浠浠沥沥的雨丝,都像是停滞住了。
滚滚的黑气涌动,如大江大河般,奔涌而来。
老太监古井不波的脸上,第一次微微变色:“诡异出巡?”
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为何会在宫里的这个地方,出现诡异出巡?
是巧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