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选定的道路,注定荣耀,也注定崎岖。她主动避去别庄,应该也有她的考量。
步步算计、处处留意。这样的人生,她可真的甘心?
“我们夫人是个通透的,比那一等庸脂俗粉自又不同,这其中的道理,夫人早就想明白了,姑娘尽可放心。”明心一语道出陈滢所思,不在意地挥了挥袖。
某种程度而言,她与郭婉,称得上心意相通。
陈滢转过念来,自嘲一笑。
她想那么多,又有何益?身在局中之人,终究还是郭婉。
话至此处,多言别事倒也无益,陈滢向明心一笑:“听了你的话,我便放心了。还要请你回去后上复你家夫人,就说她的心意我收到了,医馆算她一份儿,待开业了,必通知她。纵使她来不了,帖子也会如期送去。”
明心笑靥如花,拿起一副牙箸,挟了枚黄莹莹的松子糖,搁在陈滢面前的水晶碟儿里,笑道:“姑娘快吃糖,这话儿甜丝丝的,我们夫人听了定欢喜。”
陈滢倒被她逗笑,拣起糖吃了,两个人又叙些别后寒温,茶过一盏,明心便起身告辞。
陈滢知她身份特殊,亲自送出二门,遥见她举着柄油伞,艳丽的红裙消失在廊庑尽处,方自回转。
细雨如丝,青石板路被雨水洗亮,缝隙间细草幽幽,草尖儿上泛起枯色。
“这场雨下过了,天儿怕就真的要凉了。”知实悄叹了一声,心事重重,抬头望远。
青石路两侧皆是竹林,天将薄暮,细雨潇湘,越添愁绪。
陈劭官升两级,又得了皇上赏赐的宅子,这自是好事。只李氏坚不肯住去正房,而是安置在了东路的“临水照花”,素常与陈劭连话也不讲,实在有事,便叫丫鬟转述。
罗妈妈人在杨树胡同,心却一直挂在此处,隔三差五派人来问,可惜李氏根本不听劝,竟是铁了心要与陈劭分居。
如此下去,可怎生是好?
知实蹙紧眉心,十四、五的年华,见这竹林更兼细雨,倒生出几分悲秋之意。
蓦地,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知实忙回头,大管事罗福生披着件蓑衣,自后赶上,躬腰行礼:“小的给姑娘请安。”
那撑伞的小鬟忙转过伞面儿,陈滢亦回过身来,颔首笑语:“罗大管事好。”
因见他走得额头冒汗,又客气地问:“你这是有急事儿?”
罗福生规规矩矩地拢袖,垂着眼道:“回姑娘的话,才太医院送了丸药来,小的正要给老爷送去。”
陈滢向他身后望一眼,见阿虎绷着小脸儿,双手捧着个黑漆匣子,目不旁视站在人后,遂笑道:“原来是这样,有劳罗管事了。”
陈劭去诏狱走了一遭儿,病倒好了大半,如今只有些轻微症状,如偶尔的头疼、眩晕等,现下他恢复官身,太医院断了的药,便又续上了。
两下里再无别话,陈滢自去了,罗福生便沿石路转去西路院门,踏上一条五彩石径。
曲径通幽,自竹林间穿行而过,行不多远,前头现出座粉墙黛瓦的小院儿,满院树影参差,掩一角飞檐,台矶上落叶未扫,阶上雨湿微光。
两个小厮迎上来,将罗福生让至正房门外,一人进屋禀报,另一人则助他褪下蓑衣,挂在一旁的檀木架上,又请他站去青毡,擦净靴底污泥。
“老罗来啦,进罢。”凉润清和的声线,像上好冰丝浸了雪,透着帘幕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