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攥紧纱幔。
“哗啦”,早便蚀烂了的轻纱,如何经得起这般力道,刹时间应声飘落,那肮脏的一团灰白色,如一层有形质的灰雾,缓缓垂落于长公主足畔。
“长公主。”那女子抬了抬眸,情态慵懒、笑靥如花,其容光之盛,直叫陋室幻作华堂。
长公主眼底泪意迅速结冰,颊边泪渍亦飞快干涸。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儿。
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那女子好整以暇,抬手理了理发鬓,艳丽的眉眼间,笑意却凉薄:“有您二位相陪,我也算不亏了。”
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踏前几步,自然而然地将手臂一伸,面上的笑优雅且雍容:“夫君,我累了,扶我过去坐下。”
亲昵又不失温柔的语声,未去接那女子的话,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视之无如物。
郭准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意味难明的表情。
然而,他很快便迎上前,轻扶着长公主的胳膊,如同他从前常做的那样,用着温和的语声,说着温和的话语:“殿下请随我来。”
不问、不管、不好奇、更不关心。
他谨守着一个附马该做的一切,甚而有余。
她说,他便听;
她下令,他便执行。
如同一块华美而空洞的木头。
无知无觉、无情无绪。
长公主双唇抿紧,几乎用尽全身之力,才不曾甩脱那只手。
她须得保持最完美的仪态,一行一止,绝不容有失。
在这女子面前,尤其不能!
扶着郭准的手,长公主步履徐缓,行至位于正中的扶手椅,端然入座,微抬着下颌环视四周,随后便挑了挑眉。
“哦,原来还有人在。”她道。冷淡地、倨傲地,同时,亦是轻慢地,将眼角向着角落一睇,复又迅速移开,好似见到了什么不洁的事物,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夫君,这一位是?”她问,眉心轻蹙,举袖掩口,虽目色鄙夷,姿仪却绝佳。
“东宫郭孺子。”郭准简短地道。
毫无起伏的声音,若是不相熟之人,是听不出那声音里的轻颤的。那轻颤细小连绵,如投石击中的湖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散荡于幽微烛火之间。
“孺子?”长公主露出恍然的表情,仍旧不去看郭婉,仿若她根本不存在,目视前方仅余的那一层纱幔,语声淡然:“小小孺子,见了本宫何以不跪?何以不来见礼?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噗哧”,郭婉笑了起来。
“啊哟,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忍不住想笑。”懒洋洋地屈起一臂,她支颐望住长公主,杏眸微张,竟含了几分天真:“怎么办呢,长公主。如今我很乏,心里又烦恼得紧,既不想跪,也不想见礼。不行么?”
长公主当下沉了脸,正欲再言,不想错眼间,郭准竟忽地踏前半步,有意无意地,便将郭婉掩在了身后。
“殿下怎么也会到这里来?阿娇呢?”他连续地道,语声温和如初:
“说起来,我是在回府半途被孙大监请来的,后便被送来此处。我来的时候,郭孺子已经在了,我们没聊几句话,便听见外头有声音,不想却是殿下。不知宫里到底出了何事?殿下可有眉目?太后娘娘那里有没有消息?”
言至此,他的身体再度微微一转,完全挡住了长公主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