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就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你为何关心我?”
“我何时关心你?”
“不关心我,你问我打算做甚?”
几句话被墨九绕进去,彭欣一愣,嘴皮微微扯了扯,似乎是不想与她计较,又似乎也被她逗乐了,眉梢微微一挑,将面孔朝向墙角那株君子兰,淡淡道:“看来你还是没变,又疯又傻!”
“那是自然,我若不疯不傻,找你做甚?”
“说罢。”彭欣冷冷道。
“我以为还是先说你的事好一点?”这一回墨九并未玩笑,语气与表情都是真的很严肃很认真,甚至她自认为自己的目光里,一定充满了浓浓的真切的关怀……只可惜,她干坏事时也这么认真,以至她认真时也让人难以相信。
彭欣看她一眼,完全没有被她的“深情凝视”感动到。
不过,考虑一瞬,她却很淡定地回了墨九,“这个孩子,我要。”
“霸气啊!”墨九赞赏地点头,然后朝她竖一个大拇指,忽而又一想,狐疑地道:“可你准备嫁小王爷吗?”
这个嫁字她用得很委婉,给彭欣留了些面子,但彭欣讽刺的一笑,却像看白痴似的瞥她一眼,不温不火地道:“莫说他不会娶我,便是要娶我,我也不嫁。”
“霸气啊!”墨九第二次向她竖大拇指,然后又为她分析,“可你想过没有,你若不肯嫁给小王爷,他们又怎会让你留下孩子?皇室的血脉……也不会允许流落民间。”
彭欣微微蹙眉。
从她的表情看,她似乎也为这事闹心。
不过只一瞬,她就松开了眉头,把被旺财欺负得蹿到腿上不再离开的宝儿抱好,抚着它的背毛道:“你没来之前,我也正为此事操心,可你来了……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墨九一怔。
“有点意思啊?”她笑着说罢,与彭欣锐利的眸对视着,突地哈哈一声,又去握她的手,“彭欣,我一定要与你做朋友。”
彭欣抿了抿嘴巴,把伺候她的婆子打发下去,又看向墨九身侧的蓝姑姑与玫儿……墨九懂得她的意思,把人屏退下去,等院子里只剩她与彭欣,还有一狗一猫时,方才扬唇轻笑。
“美丽的圣女,我们打个商量呗!?”
春风徐徐地吹入庭院。
树叶儿在风中“沙沙”作响,似人的低语。
守在院门的蓝姑姑几个并不知道她俩会说些什么私密话儿,可一个是墨家钜子,一个是苗疆圣女……说来这两个女人都是有些真本事的,但性格也一个比一个怪异,一个比一个有小性,她们能说些什么,猜不到,但一定是各取所需。
这一谈便是大半天。
快到晌午时,墨九终于摸着肚子,换了侧坐的姿势。
“就这样讲好了啊?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彭欣默不作声,却点了点头。
“哈哈!”墨九再笑,心情似乎很好。
有这样一个玩蛊会巫的圣女成了朋友,她很是满意。于是为了加深与彭欣的友谊,她提出今日要在这里吃午饭,并且希望彭欣也能够为了她们的友谊稍稍付出一点点——做一顿湘菜给她吃。
彭欣做的东西,她曾在楚州吃过。
为了那一顿湘菜,她躲在萧六郎院子的大树上,跳下来时,差一点没有把萧六郎给砸死。往事历历在目,如今仔细一回想,竟已过去这样久了。
墨九微微有些失神。
不过,有了吃的,她很快就不再这些烦事了。原就不错的心情,似乎更好了几分,觉得今儿这饭局除了少一壶梨觞之外,堪称完美。
于是,她竟然不想回枢密使府了,准备在这里小住几月……
友谊诚可贵,自由价更贵。一听她还没吃完这顿就想下顿,甚至打算从此赖上她,彭欣原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她独来独往惯了,虽然迫不得及与墨九成了“朋友”,可她没有打算与这个“朋友”形影不离。
“吃了你就回去!”
“我不回去!”墨九眨眼睛,“我喜欢你。”
说罢看彭欣黑着脸就要收回桌上的盘子,她慌忙摁住,吼着自己还没有吃饱,又轻声笑道:“再说,我可不是为了你留下来的,而是为了我的干闺女。”
彭欣蹙眉,“你的干闺女?”
墨九瞄她肚子,清清嗓子严肃道:“圣女,胎儿的教育是很重要的,据说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母亲接触什么样的人,孩子出生之后,慢慢地,就会长成什么样的人……你说我的干闺女在肚子里每天看见我如花似玉的面孔,往后是不是也会长成我这样的俏人儿?”
彭欣僵硬着脸,有着哭笑不得的无奈。
这世上自恋成墨九这样的人,实在少数。
不过提到肚子里的孩子,她脸色还是柔和了一些。
“你怎知是个闺女?”
墨九冲她挤了挤眼睛,神神秘秘地道:“圣女莫非忘记了我是做什么的?不仅会测风水,算八字也在行得紧。所以嘛,原因就很简单了……”
彭欣一怔,“什么原因?”
墨九撇了撇嘴,坦然自若:“我喜欢闺女。”
彭欣:“……”
墨九:“放心,以后我会生个小子,你不要为亲事发愁了……”
彭欣郁气上头,彻底被打败,“你还吃不吃?”
墨九打个哈哈,“自然是要吃。”
碗筷声是墨九喜欢的,和谐而清脆,有着延续人类的生命之美,她吃得自在,一直笑容满脸。而彭欣不吃,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一时竟无法理解墨九这个人……她都在为她烦恼了,墨九竟似没事人一般。
“湘菜多辣,你要少食。”
一道沉稳的声音突地从院门传了进来。墨九眨眨眼睛,盯着一双慢慢挪过来的黑色描金皂靴,轻轻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笑盈盈牵着唇,望向那个黑袍着身丰神俊朗的男子。
“六郎怎么来了?”
多日未见,她问得坦然。
就好像,他们其实每天都见面似的。
看她把脸笑成那样儿,萧乾面孔微微一沉。
这两月来,墨九身子是长好了,似乎还长高了。
白白嫩嫩的一张脸,像个糯米团子,让人想捏上一把。可她对上她甜美的笑容,萧乾却有些不自在,“我陪小王爷来看看彭姑娘的身子。”
墨九点点头,恍然大悟一般,“我还以为你来接我的呢,幸亏没有自作多情。不过……判官六不是有六不医的规矩?我若没有记错,其中之一,就是不看妇人病?”
“这不是妇人病!”说话的人是宋骜。
他走在萧乾的后面,尴尬地立好半天了,好不容易找着一点存在感,被墨九似笑非笑的眸子一扫,他清了清嗓子,搓一搓还缠着纱布的额头,接着道:“……再说我与长渊什么关系?看一看怎么了?是吧,啊,长渊。”
感觉这货在没话找话,墨九弯唇,但笑不语。
萧乾似乎也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到桌边,看着墨九面前一片狼藉的碗盘,叹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对彭欣道:“小王爷差我来为姑娘请脉,开一剂安胎药……”
“用不着。”彭欣回答得很生硬。
对着萧六郎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还能用这种僵尸表情的女人,墨九必须敬她是一条汉子。所以她挡在彭欣之前,淡笑着睨向萧乾问:“奇怪了,你啥时候会了?怎不把我的胎安一安?”
“……”萧乾对她很头痛。
“萧六郎,你们该不会没有安好心吧?”墨九说话直接,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片刻,又看向神思不属的宋骜,似笑非笑地猜测道:“小王爷一夕风流,留下皇嗣,深恐不安,不喜被妇人羁了手脚,又怕皇嗣血脉流落民间。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萧乾:“……”
彭欣:“……”
她的质疑,让几个人都望向宋骜。
想到那日艮墓里迷迷糊糊中发生的一场风流韵事,这位倜傥多情的小王爷脸上似乎也有点挂不着。当然,不是害羞,而是多少有一点歉意……他玩姑娘,一般都是你情我愿,银货两讫,从来没有这样稀里糊涂的状态下发生的,而且还发生的那样狼狈。
他微垂眸子,并不正视彭欣的眼。
“彭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意思是他想单独说服彭欣?
墨九觉得吃人嘴短,有义务为朋友两肋插刀,挺身而出,而且宋骜这个人油嘴滑舌的,彭欣虽然看着冷漠无情,其实性子极为单纯,根本就不是宋骜的对手,万一着了道儿呢?
于是她挑眉道:“说那么多做甚?一句话,小王爷娶是不娶吧?”
宋骜一怔。
话被墨九挑明了,他也不想藏着掖着,见萧乾一直不动声色,他就晓得这厮向来不讲情分,他只能孤军奋战了。
也是一叹,他厚着脸皮坐下来,“不瞒你说,此事……我向父皇回禀过了。有两个解决之法,就看彭姑娘的意愿了。”
彭欣默然无语,只是冷笑。
墨九却有兴趣,“快,说来听听。”
宋骜抿了抿唇,看着彭欣道:“那日小王已差人向彭姑娘提起过……你我既成事实,若你愿入安王府,我不会推托。但彭姑娘随性惯了,恐不愿拘束,那你我一无情分,二无婚媒,不如就学你们江湖之人,青山绿水,后会无期……”
“!”墨九惊叹小王爷的口才,给他一个“你好会说话”的表情,然后代表彭欣冷笑一声,“绕什么绕啊?直接说结果不就行了?”
宋骜有些诧异墨九什么时候成了彭欣的代言人,抿唇思考片刻,见彭欣不为所动,又硬着头皮道出自己的想法,“为了彼此安生,若彭姑娘不愿入安王府做小王的姬妾,那只能委屈姑娘……落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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