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巧戏三眼毛驴(1 / 1)

塔守和狄叶兀自向前走着,乌云落也不停步,回头见我们有些犹豫,冷笑道:“就这胆子还出来闯荡江湖呢?这是鬼雾。不过别怕,里面没有鬼。”

我在九曲山上这些年见过秀美宁静的朝岚、浓郁深沉的暮霭、浩茫壮阔的云海、轻柔飘渺的雨幡,却从没见过眼前这种鬼雾,厚重阴森,一望无际,看一眼就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丫头抱怨道:“你们智虚国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会是潮湿闷热的魅影森林,一会是冰天雪地的七圣山,现在又来个什么鬼雾。”

“少来,这鬼雾都是拜你们混沌国所赐。”乌云落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混沌国南部大陆幅员辽阔,矿产丰富,居民自古以采矿、冶炼、锻造等为生,朝廷在这儿建了无数采矿场和军工基地,终年烟火不绝。由此产生的所有废弃物被集中运往南四州中地处最北端的雾隐州,然后倒入幽冥海。雾隐州很久以前并不是这个名字,而叫仙府州,因为此地四季如春,空气清新纯净,山峦秀美挺拔,河湖纵横交织,遍地是奇花异草和珍禽异兽,宛如飘渺仙境。不知从何时起,这里渐渐被无孔不入的迷雾所笼罩,空气浑浊,山川失色,花草凋零,鸟兽无踪,三步之内什么也看不清,唯一不变的是,依旧宛如飘渺仙境。

关于迷雾的成因,众说纷纭:文武百官们一致赞美此乃紫气氤氲,天降祥瑞,寓示着国运昌盛四海升平;专家学者们分析认为这应该是兵部秘密研制的一种新型气象武器,可以迷惑并毒杀敌军;当地百姓则觉得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得罪了神明,于是家家焚香,夜夜叩拜;还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说迷雾其实是由那些堆积如山的垃圾造成的,不久,他们就像迷雾中的花草树木一样消失了。

奇怪的是,这迷雾似有灵性,只在雾隐州境内徘徊,并未波及其他地区,直到二十年前,类似的神秘雾气忽然出现在智虚南部地区,很快吞噬了智虚国大片国土,并一路向北蔓延至当时的国都——莫非城。智虚人给这入侵者起名为“鬼雾”,并把这笔帐算到混沌国头上,但混沌国坚称自己与此无关,理由是在智虚国境内的鬼雾比雾隐州的迷雾更浓,更黑,更难闻,二者毫不相干。

智虚国当时的国王体弱多病,御医告诫他要想恢复健康必须坚持锻炼,并教他吐纳养生之术,“吹呵呼吸,吐故纳新,祛污消浊,延年益寿”。于是国王每天拉着亲爱的王后一起锻炼,他们一边绕着莫非城慢跑,一边以吐纳之术吸取天地之精华,享受大自然的馈赠,经年累月,风雨无阻。

后来,在一次晨练中,鬼雾模糊了道路,王后失足落崖摔死。不久,国王也因吸“毒”过量,得了肺痨,一命呜呼。

这便是引发两国开战的导火索。

说话间,乌云落和塔守已经走入鬼雾之中,不见人影,我们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前面抛来一根细细的铁链,和乌云落的声音:“牵住,跟紧,迷路就等死。”我这才明白之前乌云落为何跟茶馆老板要那些废铁,这冷美人不去开铁匠铺可惜了。

四周烟雾迷蒙,一片混沌,厚厚的灰色之中透着些许暗红,吸气时嗓子微微发痒,却并不呛人。视野中只有离我很近的丫头,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指甲深深抠进肉里,小心又好奇地四处张望,我也感觉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偷偷注视着我们。

这样不知走了多远,雾色渐渐淡去,远处朦胧的薄纱下隐隐可见一道又粗又长的黑线横亘于天地之间,潮湿的风送来沉甸甸的钟鼓合鸣声。脚下的地变得柔软,点点蓝色鬼火在两旁微微跳动,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和苔草的窃窃私语。再往前走一段,景物更加清晰,低头一看,我们正站在一条深褐色的泥路上,路面约有三四十尺宽,蜿蜒曲折,撕开一片烟波浩渺的沼泽地。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泽吗?嗯,肯定是了。”蓝止歌自问自答道。

龙泽是天下最大最神秘的沼泽,浩然千里,横贯东西,将莫非城团团围在当中。南来北往的人都必须从莫非城中经过,难怪狄叶说要去天机窟必经莫非城。龙泽的历史比智虚国甚至人类还要悠久,之所以叫龙泽是因为这片沼泽中有传说中的万年神龙。

这简直不可想象,在我们混沌国,皇上才能自称为龙,其他任何带龙字的东西都是大不敬,如果哪个地方真的有条神龙出没,那也得先进行严格的避讳处理,比如把龙字去掉一笔或者加上个偏旁,改成“尤泽”或“泷泽”。接着给这只神龙起个好听又可爱的名字,比如“罗拉”。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把神龙抓起来,送往京城给皇上当宠物,这样才是个懂事的好臣子。

“双手放到身后。”乌云落待我们一一照做后便低头浅笑,那根铁链啪啪断成数节,瞬间又变成镣铐的模样,铐住每个人的手腕。

“小仙女玩捆绑很专业嘛。”狄叶咧笑着露出黄牙。

乌云落从他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塞进他嘴里:“安全起见,进城的时候你这贱嘴会害死大家。”

没有理会狄叶哀怨的苦笑,乌云落又从陈晟之手上拿过鞭子丢给塔守,虽然我们都不太信任这条国师的走狗,但要进莫非城,利用他可能是最可行的办法。塔守也心知肚明,即使鸠三劫不在这里,仅凭自己舞鞭子那点儿功夫还不足以跟我们对抗,于是沉默颌首,收起鞭子,领着我们向莫非城下走去。

沿着弯弯曲曲的泥路走了半个时辰左右,雾几乎散尽,莫非城便映入眼帘,刚才那道黑影是它雄伟壮阔的城墙,高达百余丈,左右望不到边,在它黝黑的外衣下透出星星点点的金黄色,难道这个机关重重、构造精巧的城墙竟是纯金铸造的?我不由暗暗称奇。

雾墙留在身后,前方是笔直的碎石铺成的大道,直通城门,大约三四里长。天色近黄昏,橙色的落日悬于天际,流淌的光影洒下遍地碎金,将我们右侧的沼泽染得像一滩打碎的鸡蛋。藉着余晖,可以望见城下共有五条大道,我们所站的是中间这条,左右还各有两条,间隔都很远,但分布均匀。五条大道从雾墙里穿出,汇聚在城门下,宛如莫非城伸向无边沼泽的一只巨大爪子。

在五条大道的交接点,离城门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我们被一个检查哨挡住去路。这个哨卡非常简陋,主要设施是一台半人多高的拒马,拒马前面整齐地排着两列银色支架,撑起一只只熊熊燃烧的火盆。两排表情冷酷的傀魈肃然而立,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可怖,好似阎王殿的牛头马面。拒马旁,一名紫衣少年背着双手,来回踱步,看见我们走近,便转过来挺直了身子。他看上去二十刚出头,两颊突出,眼睛深凹在头颅里,神情严肃,额头上印着“监门”两字。

监门从拒马后面牵出一头长了三个脑袋、每个脑袋上有三只眼睛的毛驴,缓步向我们走来。塔守迎上前,脖子一伸,毛驴也探出了中间的那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