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凤大少爷还是屈服地端出两盘冷饭冷菜,但六个大馒头尚且热气腾腾的。待华锦媗无限鄙视跟哀叹后,他这才慢悠悠的端出其他几道热菜,附赠几句讽刺那李圣香若是有骨气就别吃嗟来之食。
可惜李圣香如今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得了华锦媗那能屈能伸的性子,动动嘴皮回了一句“有劳凤世子下厨”,然后拿起筷子若无其事的大快朵颐。
“真厉害,菜的味道真好。”华锦媗不吝赞赏,然后第一眼扫向豆腐羹,李圣香已先拿调羹替她舀上几勺到碗中淋饭,接下来只要她夸了哪道菜,都把那道菜送到她面前之后才自己浅尝。
凤金猊眼神如刀地盯着如此借花献佛的李小人,盯着他将一只去了刺的鱼肉放到华锦媗碗里,然后她很没骨气的吞下去……盯着他将冷硬的白切鸡里最嫩的鸡腿肉放到华锦媗碗里,然后她又很没骨气的吞下去……禁不住要出声,李圣香却飞快堵来一句:“食不言,寝不语。谢谢。”
凤金猊被将了一军,面色铁青,若不是看华锦媗低头猛吃的饿死鬼模样,他铁定掀桌。
不错呀,这李圣香道行增长飞速呀,不然以他今日如此高调宣布与华锦媗的婚约,若是往常——李圣香早就按捺不住的闹翻天,但亏能忍到现在不提,这心性明显不似从前了。
……但须不知,凤金猊忘了自己也在变。
这一趟唐国之行,众人都在默默变化成熟。
所以若要反将一军,“神婆,你嘴角沾到饭粒了!”——凤金猊突然伸指撷去华锦媗嘴角黏着的一颗白软饭粒,然后含入嘴里吞下,嘴角梨涡时隐时现。
华锦媗被这肉麻动作惊得筷子一抖,李圣香亦是死死的瞪着凤金猊,这回轮到他说:“饱了!”被气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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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过后,华锦媗就回房歇息,手指翩跹飞转,然后凝光化作四只蝴蝶,振翅飞出。
……她想看看萧玉卿和唐瑶光的好戏。
笃、笃、笃——过了一会儿,是三更时辰。
华锦媗还未等着蝴蝶们飞回,便听得外面有凤金猊和李圣香的争吵。她打开门——
“凤凰,圣香,你们在吵什么?”那两人就杵在她的窗台外侧争吵,细听对话竟是凤金猊想像往常那般潜入她房中陪睡,哪知李圣香今日竟刻意守在房外,直接逮住了他。
争吵中的两人就朝她望来,张口欲说,华锦媗唯恐又被摆至中间当靶,就赶紧缩头、关门、下栓,回屋喝茶,笑着聆听凤金猊在外面气得跳脚直吼“说好的以夫为天呢”!这两人又幼稚地争吵了几句,各自甩头负气离开,只是过了半刻,早已习惯拥着华锦媗入睡的凤金猊不死心的去而又返,而李圣香亦是继续守株待兔,如此往返足足三个回合,两人才最终歇战离去。
可华锦媗仍是未眠。
她就趴在窗台,终于等到有两只蝴蝶率先飞了回来,于是手指轻托两碟放在耳边,倾听萧玉卿与唐瑶光的彻夜对话,禁不住冷笑连连,随手捡了一件红色羽缎斗篷就出门去。
夜色早已深重,风从巷头吹到巷尾,夹杂着一星半点的雨,然后脚下青石路又曲折九转,天空乌云密闭,有些冷,但想必——萧玉卿的心比这冬夜更冷吧?!
没多久,华锦媗就看见萧玉卿孤身落寞地坐在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死寂无声。她便抄手上前,递了一壶桃花酿,笑道:“今日是你与长公主的大喜之日,虽然礼未成,但日后还可弥补,只是你脸上的神情过度凝重跟悲伤,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事?”
萧玉卿没料到居然被华锦媗找到,他双眼顿时望上一瞥,目光盈盈,声音却有着微妙的颤抖激狂。
“锦媗?你为何在这……对不起,这些时日我已害得你被恶语流言缠身,我看我还是先行离开,以免再让你被他人中伤。”
“既然是恶语流言自然会中伤人,我又何必在意?”华锦媗笑,然后大大方方地伸手将他扶到一旁的石栏坐下。
萧玉卿与她并肩而坐,衣袂被风吹得凌乱,但那眼神就更是迷茫:“锦媗,其实我现在不知道该怨谁。”
“怎么说?”华锦媗长笑一声。
萧玉卿苦涩的回忆其今夜攥着唐迦若那六页手札与唐瑶光对峙的场景——
唐瑶光最开始断然笃定一切都是唐迦若的阴谋,可他不信,绝不信一个年幼才刚识字的小女孩就能部署横跨十数年的篡位阴谋!
一个否认,一个断然,于是两人从对话进化成争吵。
良久良久,直到唐瑶光看着目光宛若实质的他,实在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背上已开始冒出冷汗,声音嘶哑,只说了一个字,“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即便低垂着眼,却仍能感觉到萧玉卿的目光宛若火炙,直直烧痛了她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