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人浑身一震,林宿壁三人急忙拔剑,分错在楚云暖身边保护。
浓稠的黑暗里,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缓步而出,他身上的袈裟颜色极淡,仿佛在岁月侵蚀下褪色,在布满塘石的空间里,他浑身散发着微光,如佛光普照。渐渐走近之后,众人才看清他的面容,他身量十分瘦小,袈裟挂在身上大得滑稽,一双眼睛却充满睿智的光华,微微躬身,“诸位施主,贫僧久候多时。”
楚云暖瞧着他通身光华,挥手让宿壁和夏妆姐妹退后,敛衽还以一礼,“敢问大师是谁?”
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能出现,并让人毫无察觉,这人定然有不凡之处。
他慈眉善目道,“贫僧惠能。”
楚云暖了然。
禅宗四祖福裕大禅师,一身只有两个弟子,一名惠能一名惠恩,惠恩便是如今迦叶寺的方丈。而惠能和尚,当年在福裕禅师圆寂以后就离开迦叶寺北上,在北方闯出赫赫声名,乃北方禅宗得道高僧。他多年没有音信,众人皆以为他早就圆寂了,没想到他却是在这里。
“贫僧在此处等了施主二十年,施主终究还是回来了。”
楚云暖觉得可笑,她今年不过十七,“你等我二十年?”
惠能微微一笑,一派得道高僧的做派,“施主可还记得北国八年,临安公主遗骸被投入江河的事情?”
楚云暖顿时神色一厉,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开的河蚌,露出里面的软肉,又惊又怒。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自己的秘密被提起,方才的少女是她的臆想,那么这个和尚呢,他又是怎样知道的?
“大师记错了,天下没有北国。”
惠能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有变化,慈眉善目,“施主真能忘了昔年一切?”
楚云暖慢慢回头看着满身柔光的惠能,劈手砸了供奉在桌上的改命灯,眼神锐利如刀,“谁都有资格问本家主这句话,就是你迦叶寺的和尚张不得口!”
惠能既然能说出临安之死,他怎么会不知道在北国时,这群所谓的得道高僧在背后做过多少事情。她楚云暖当年是暴虐,是心狠手辣,可若不是他们要用以佛教感化百姓的手段大肆宣传她的恶举,怎么可能天下皆知。曾几何时,她是真的觉得这群和尚悲天悯人,慈悲为怀,杀了多少背后嚼舌根的人,唯独没有动过迦叶寺半分。
然事实呢?
迦叶寺和孟莲沆瀣一气,诋毁于她,是为了美化孟莲。
顿时山雨欲来,气氛凝滞。
楚云暖已经很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春熙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家主息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出去说。”
改命灯打碎后,周围就彻彻底底的陷入了黑暗,只留下惠能一人身泛柔光,可这光芒不足以让人看清各人表情。楚云暖瞪了他一眼,果断拂袖转身,等人都到了外面的时候,她才看清惠能垂在两边空空的袖子。
惠能不在意,而一旁几个假和尚跟见鬼一样,“你怎么还活着!”
三年多以前,惠能被方丈强行关在这里。当时惠能看着凄惨的孩童,不觉动恻隐之心,时常阻拦他们,更放走过很多小孩。他们原本是看着方丈的份上,不敢为难他,可后来他竟然要将此处的消息传出去,他们愤怒极了,就砍了他一只手,而惠能却依旧没有放弃,直到被他们砍了另一只手,关进黑漆漆的石洞里。刚开始他们还愿意给他送吃送喝,后来见方丈不管,他们也就渐渐歇了心思。
两年了,任谁被关在里面不吃不喝两年也会死的,可他竟然还活着。
“都闭嘴!”夏妆用剑鞘教训了他们一番,几人果然又老实下来。
玉湖里掂了掂装满塘石的布袋,不翼之财让他喜形于色,看惠能空空如也的袖摆都不觉得刺眼,“哎呀,真是报应。”
惠能不生气,微笑着,“当年在昆仑山见你时,你还小小一个,现在也长这么大了,洛天离呢?”
玉湖里不知道这人何时认识他的,却在听到洛天离这个名字时冷了脸,“他死了。”
惠能格外惋惜,洛天离的变化想必是和孟莲有关,实在是可惜了。
他慢慢开口道,“楚施主可否听贫僧说个故事。”
他这句话绝对不是询问的意思,楚云暖直勾勾的望着他,神色莫名的让人恐惧,半晌,她笑了,“好。”
听得莫名其妙春熙在楚云暖的命令下,带着人鱼贯而出。
寂静的黑暗里,微风吹过山林,一队护卫在四周戒严。
玉湖里和相里音翎流站在一起,望着夜空,沉默不语。
互相不对盘的两人如此心平气和,却是罕见,玉湖里脑中不禁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北国两个字,以及楚云暖突如其来的怒火叫人诧异。他怀疑楚云暖的奇遇,估计就和北国有关,可纵观天下,从未有过北国。
“你怎么看。”
相里音翎流将手放在腰上,下意识的去碰腰上丝绦,然而扑了个空,他神色十分奇异,“你听过镇魂石没有。”
玉湖里道,“你相里一族的宝贝,我自然听过。”
“那你也该知道,镇魂石会择主。”
玉湖里沉默片刻,嘴巴微动,声音随风飘去,“天命之女……”
两人眼中顿时惊疑不定。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惠能两人,楚云暖不说话,静静坐着,好半天才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此事说起来,还是迦叶寺的过错。”
“过错。”楚云暖重复了一遍,一张脸在绿焰下阴气森森,“大师说笑了,迦叶寺声名显赫,哪会有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