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在后背的女人,这不是……前世的皇后吗?
宁玥的太阳穴突突一跳,一时间,竟顾不得自己还怀着身孕,就想那么从窗子上翻过去,埋腿时,大腿抵到了微微凸起的小腹,宁玥才意识到自己一冲动险些干了什么。
宁玥又急又恼。
那女子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对方的容貌,但清晰可见对方凝脂般的肌肤、优美的线条、以及不用侧身也能看到一点的丰满,女人的判断告诉她,这是一副足以让所有男人失去理智的身材。身材都这么好,她的容貌,又会查到哪里去呢?
宁玥的心底涌上了一层浓浓的挫败与嫉妒,自己没碰上玄胤的那世,玄胤娶了她;自己与玄胤相爱的一世,玄胤还是娶了她。
到底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有一副更风情万种、更勾魂摄魄的皮相吗?
宁玥的眸光瞬间变得幽冷,如平静的湖面寸寸冻结成冰,连阳光都照不暖。
宁玥出了书房,绕过回廊,朝那间厢房走去,她记得是正对着书房的那间,院子里没多少下人走动,这反而方便了宁玥。
宁玥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那间厢房,狠狠地推开门,令她惊讶的是,房中竟然空无一人!
“走了?还是我眼花了?”
她木讷地呢喃。
“玥儿!玥儿!”
赵岛主抱着一箱烟花进了书房,没见着宁玥的人,往窗口一望,竟是在对面!
赵岛主快步走了过去:“玥儿,你怎么绕到这边来了?”
宁玥眸光微动:“抱歉,赵伯伯,我……”未经主人允许,在主人的地盘转悠来转悠去,的确有是礼数。
赵岛主摆了摆手,和颜悦色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就是纳闷儿人怎么不见了,这院子说起来也不大,你想上哪儿逛,随便逛,当自己家里一样。”
宁玥垂眸,沉吟了一会儿,道:“赵伯伯,这是谁的房间呀?”
赵岛主就道:“这是个丫鬟的房间,怎么了,有事吗?”
宁玥凝眸道:“赵伯伯,方便把住在这里的丫鬟叫来我见见吗?”
赵岛主爽朗一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别说一个丫鬟,就是整个院子的丫鬟,都能叫来给你看呀!”
“那就麻烦赵伯伯了。”宁玥欠了欠身。
赵岛主即刻唤了这间屋子的丫鬟过来,丫鬟穿着一身粉红色束腰无袖长裙,脖颈上围着长长的丝带,一直坠下脚踝,将本就玲珑别致的身姿修饰出了几分飘逸的美感。她的五官也十分精致漂亮,眼眸深邃立体,宛若碧海的星子一样。但她的肌肤是浅浅的蜜色——
“得罪了,姑娘。”宁玥轻声说。
丫鬟点头。
宁玥缓缓解开她腰侧的丝带,从衣缝中检查了她的脊背,尽管在看到她肤色时已经否定了她是蝴蝶皇后的猜测,可真正看到那光滑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脊背,宁玥的心口还是微微凉了一下。
宁玥给她系好丝带,边系边问:“你刚刚不在房里吗?”
丫鬟柔声道:“在的。”
“在干什么?”宁玥又问。
“换衣裳,我在厨房做事,不小心把油倒到身上了,所以回屋换了一套。”
“就在刚刚吗?”
“是呀,刚刚。”丫鬟说。
“那你换衣裳的时候,有没有把窗子关好?”宁玥记得,窗子一直是开着的。
丫鬟想了想,道:“关好了的。”
宁玥问道:“你走了之后,有没有别人来过?”
丫鬟摇头:“应该没有吧?我是一个人住的。”
赵岛主不解地问:“玥玥,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宁玥在心中做了一番较量,决定如实相告:“不瞒赵伯伯,我在找一个后背有金色蝴蝶的人。”
“金色蝴蝶?”赵岛主满眼困惑,“纹身吗?”
宁玥迟疑了片刻:“这个……我也说不准,赵伯伯您认识她吗?”
赵岛主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谁的背上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呀……你要是说胎记,倒是有几个,但没谁的胎记是一只蝴蝶,还是金色;你要说是纹身吧,我只见过青纹身与鸽子血纹身,当然各种形状都有,但还没有一例金色的。玥儿,你在我这边找,难道她是灵蛇岛的人吗?她跟你什么关系?”
不难猜出是女人,因为宁玥只检查了丫鬟,而没检查小厮。
宁玥可不敢告诉赵岛主那是玄胤前世的皇后,就道:“她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我一直在找她,至于她是不是灵蛇岛的人,我不太清楚。”
赵岛主听出了她不想解释太多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倒也没再细细追问,而是道:“你可知她的名字?”
宁玥定了定神:“不知。”
“那……她长什么样你总该清楚吧?你画出来,我帮你找!”赵岛主义不容辞地说道。
“这……我也不记得她长相了,就知道她背上有一只金蝴蝶,皮肤很白,身材很好,个子……好像跟我差不多高。”宁玥按照刚刚看到的景象,大致描绘了一番。
赵岛主弱弱地吸了口气:“皮肤很白……岛上的姑娘,一般都挺黑的,我院子倒是有几个做针黹的丫鬟符合,再就是我几个妾室。你刚刚在这个房间找她,是不是看见她在这里出现过?”
不愧是岛主,反应够灵敏的,叫宁玥想撒谎都撒不过去。宁玥笑了笑:“是啊,赵伯伯去拿烟花的时候,她在对面换衣裳。”
“行,我知道了。”赵岛主把院子里的女眷全都叫了过来,其中,包括赵三公子的娘亲。
爱妾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细皮嫩肉,肤色白皙,身材也够惹火,可惜背上空空一片。
逐一检查过后,并未发现宁玥所说的女子。
赵岛主问:“玥儿,你刚刚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所有的女眷都在这边了。”
宁玥深深地看了赵岛主一眼,心知他没有撒谎,这的确是他能交出来的所有女眷,且他不认识蝴蝶女子的事也不像在撒谎。
难道说……真是自己眼花吗?
“皇后娘娘驾到——”
大门口,突然传来秦公公的通传声。
赵岛主忙携了宁玥,与她一同到门口觐见。
今日的耿皇后穿着一系白衣,裙裾飘飘,青丝如黛,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眼神,也是空灵高洁,似九天之上的银河,璀璨夺目,却只能仰望,不可触碰。
宁玥再一次地被惊艳了,数不清多少次了,每次见到耿皇后都会耳目一新,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这个神奇的女子,权后、邻家姐姐、妩媚少妇、月下仙……穿什么像什么,简直像个戏子,每天都戴不一样的面具、演绎不一样的角色,且一天比一天年轻、一年比一天美丽,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若她真是个虚有其表的戏子倒也罢了,偏偏手段凌厉,让敌人闻风丧胆。
耿家虽倒,她依旧如日中天。
“本宫有些事想找赵岛主商议,不过,本宫好像来的不是时候,既然赵岛主在会客,那本宫改日再来。”她的声音,幽幽的、凉凉的,如山涧的风穿透迷雾,飘渺而不尽真实。
赵岛主的表情微微愣了愣:“这……恭送娘娘。”
耿皇后面无表情地走掉了。
宁玥眨眨眼:“赵伯伯,我是不是耽误你的正事了?”
赵岛主拍了拍宁玥的肩膀:“啊,没什么,我待会儿去陛下那边也一样,应该是陛下有话要转告我。”
“那你快去吧,我反正也要回了。”
“那行,我让人给你把烟花送过去。”
“好。”
宁玥与烟花一同回了院子,进屋后,她把自己反锁在房中,耿皇后找赵伯伯究竟有什么事、究竟是不是南疆王的授意,她眼下没功夫思量,她满脑子都是那个背上有蝴蝶纹身的女人。
赵伯伯说是她看错了,她也情愿如此。
但万一没看错呢?
万一是赵伯伯身边的人,但赵伯伯瞒着她呢?
又或者,万一那个人隐藏得极好,连赵伯伯都不清楚她的存在呢?
这几个万一,随便中哪一个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如果玄胤真的娶了蝴蝶皇后,那她要何去何从?是像陈皇后那样含恨回乡,一辈子隐姓埋名过日子?还是像自己的前世那样,被关在水牢中一直到死?亦或是,玄胤够武断,杀母留子?
心底,一个声音说,玄胤不会那么做!
另一个声音说,你曾以为司空朔也不会那么做,便是如今你再与司空朔一番相处,也很难理解他为何当初那么做了。玄胤……难道就是个例外吗?
宁玥捂着肚子,在房中踱来踱去,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自己却浑然不觉。
“小姐,小姐您要不要吃点水果?”冬梅敲响了房门,她并不在真的想让宁玥吃东西,而是宁玥一回屋便把自己反锁在房里,联想到之前宁玥哭成泪人的样子,她怕宁玥想不开,闷头做了傻事。
宁玥给她开了门,眸光不变,语气清冷:“我不想吃。”
冬梅见她完好无损,暗暗松了口气,进屋道:“那奴婢把水果放在这儿,您什么时候想吃了自己拿。”
宁玥没吭声,又陷入了沉思。
冬梅看着她模样,心里微微发麻,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她会出事儿!
“小姐,您心里不舒坦,就与奴婢说说吧,别把自己闷坏了。”
宁玥回神,摇头:“没什么事,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冬梅心疼地说道:“您这几天还静得少吗?又不许奴婢陪,也不许姑爷陪,便是中常侍大人,也没见您总把他带在身边……”
宁玥笑了:“我又不是孩子,非得要个人陪吗?”
“这倒也是,可……哎呀,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冬梅挫败地挠了挠头。
宁玥笑道:“行了,我不会有事的,一些问题,想通了就好了。”
“那……您在想什么问题?说出来,奴婢帮您拿拿主意呀!”冬梅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了,生怕给闷出个好歹来。
宁玥知她衷心一片,倒也没再赶她,坐下来道:“你说,要是玄胤看上别的女人了怎么办?”
“姑爷有外遇了?不是吧?姑爷那么……那么单纯的人……也会干这种事?”冬梅如遭雷击。
宁玥睨了她一眼:“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啊,这好办呐!您把兰芝夫人的手段拿过来对付她就是了!想当初,白霜儿挺着大肚子要进马家,夫人愣是不松口,‘要娶她可以呀,除非我死!’老爷就怕啦!不敢嚣张了!”冬梅惟妙惟肖地说。
宁玥一阵心惊肉跳,别是前世真这么发展的,玄胤为了娶蝴蝶皇后,不惜杀了她。
不行,她绝不能任失态发展下去!
她重活了一世,难道就是为了逃离虎穴,又进入狼窝吗?
她马宁玥这辈子就算是死,也得是活足一百岁,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等孝子贤孙们送她!
“想与蝴蝶相认,做梦!先遇到你的人是我,该做皇后的也是我!我不会让你们相认,绝对不会!”
……
“你确定要这么做?”熏着淡淡檀香的书房,司空朔好整以暇地看着宁玥,他手中,还拿着写了一半的字帖。
宁玥的眸光扫过字帖上犹如拓印出来的字迹,没心情感慨他书法真好,道:“你只用告诉我,你肯不肯帮我?”
“本座凭什么帮你?这件事,对本座又没好处。”司空朔放下了字帖,悠闲地靠上椅背,唇角含笑地看着她。
宁玥失语。
司空朔又道:“本座喜欢你,不代表本座有义务去帮助你,说到底你如今仍旧是玄胤的女人,不是本座的,本座……不是那种被女人哭一哭、撒一撒娇就会抛头颅洒热血的男人,本座已经过了那种冲动的年纪。”
这话,真是诛心,却句句属实。
喜欢是一种感觉,不是让人道德绑架的借口。
“那你想怎么样?”宁玥问:“别让我献身,我做不到。”
司空朔轻轻一笑:“如果本座帮了你,但结果,玄胤还是伤害了你,那么,给本座一个交往的机会,如何?”
“好。”
如果这么做了,玄胤还是要伤害他,那玄胤,也就不值得她爱了。
司空朔满意地勾起唇角:“还记得金蝴蝶的样子与成色吗?”
“记得,我可以画给你看。”
宁玥摊开白纸,拿了一支紫毫笔。
司空朔轻轻一笑,道:“你握笔的姿势与本座很像,是本座教的吗?”
“嗯。”
“你跟本座的时候,多大?”
“十三。”
“大婚?”
“十八。”
“你穿了嫁衣吗?”他看着她问。
宁玥的眸光动了动:“穿了。”
“真想看你穿嫁衣的样子……真遗憾,本座不记得前世的事,不过没关系,本座会让你再穿一次。”
宁玥没有说话,有些人、有些时光,辜负了就是辜负了,再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了。
……
宁玥画完金蝴蝶,刘贵妃驾到。
刘贵妃早先来过一次,没碰到宁玥便回去了,在房中转了一圈,坐立难安,于是又跑了一趟,索性这一趟没有白跑。
“哟,胤郡王也在呀。”她笑眯眯地扫了二人一眼,宁玥站在桌前,“胤郡王”坐在她身旁,作为过来人,她能感受到二人之间的默契,“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
司空朔薄唇一勾,一笑倾城:“这得看玥玥了。”
宁玥被他弄得尴尬不已。
刘贵妃掩面偷笑,小年轻就是甜蜜,她羡慕不来!
宁玥压住心头尴尬,问道:“贵妃娘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丫鬟没告诉你我来过吗?”刘贵妃拔高了音量。
冬梅忙低下头,她顾着担心小姐,把这一茬给忘了。
宁玥收回落在冬梅脸上的视线,道:“告诉了,是我给忘了。”
“我懂,我懂!”小俩口分开那么久,一碰面肯定干柴烈火嘛!刘贵妃又偷笑了一阵儿,见宁玥不好意思了,才叉开话题,“对了,你们刚刚听到放烟花没?好大的响声,把我给吓的!”
宁玥说道:“我赵伯伯院子在试放烟花,我还拿了一箱回来呢。”
“哦,敢情你刚才是去赵岛主那儿了呀!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听秋月的,去赵岛主院子看看了!又不远,才半刻钟脚程!”刘贵妃懊恼不已,明明很近,却接连多跑两趟,真是!
宁玥笑笑。
刘贵妃摇着蒲扇,想到什么,眼波一转,道:“皇后也去哪儿,你碰上她没?”
“碰上了。”
刘贵妃笑容一收,正色道:“她是不是在收买赵岛主?”
“这个,我不太清楚,打了个照面,她见我也在,便说改日再来。”
“哼,改日再来?分明是想避开你,我就知道!这女人不安好心!耿家倒了,她还有个儿子!等把她儿子扶上帝位,她想重建多少耿家建不得?”刘贵妃咬牙切齿,“郡王妃,咱们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可千万不能让她得逞!”
宁玥一脸赞同道:“娘娘所言极是。”
“你们还挺招陛下喜欢的,待会儿,随本宫一块儿去给陛下请安吧。”刘贵妃笑着说。
司空朔握住了宁玥的手:“等会儿我们要去散步,怕是不能去陛下那边。”
“唉。”刘贵妃不悦地叹了口气,“那算了,本宫自己去吧。”说着,她起身告辞了。
司空朔的眸色深了深,莫名其妙地问:“你听到巨响后,是直接去的赵岛主的院子吗?”
“是啊。”
“走了多久?”
“大概……一刻钟吧,怎么了?”
司空朔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没什么,我出去一下。”
……
“陛下!都准备好了。”小德子笑嘻嘻地说。
年轻的皇帝跳下马车,望着夜空绚烂的烟火,唇角一勾:“办得不错。”挑开车帘子,将手伸到女子跟前,“皇后,下车,朕带你看烟花。”
女子不动。
皇帝将半截身子探入车内,宠溺地说:“别怕,不会烧到你的,很好看。”
女子把手放到了他掌心。
小德子准备了整整六十箱烟火,均匀地摆在四周。
“娘娘,给。”小德子抵上一支长香,香头燃着,能用来引燃烟火。
女子怯怯地缩回皇帝怀里。
皇帝轻笑,一手搂住她,一手拿起长香:“朕记得你很喜欢放烟花的,没关系,朕跟你一起放。”
女子撇过脸,一头扎进他怀里。
“好好好,朕来放,你在旁边看着,可好?”皇帝温柔地问。
女子点头。
皇帝亲了亲她冰凉的额头,走到烟花旁,一个接一个地点燃,烟花的引线全都很长,他有充足的时间回到女子身边。
他把长香交给一旁的小德子。
小德子识趣地带着宫人退下。
烟火一束一束地在寂静的夜空炸响,比繁星璀璨,比樱花浪漫,光束下,他拥着她,像拥着一整个世界。
时光静好。
“好看吗,皇后?”
女子点点头,大眼睛闪亮亮的,望着漫天焰火,一眨不眨。
他知道,她喜欢。
最明媚的烟火绽放的那一瞬,他突然扣住她的头,深深地吻上了她唇瓣……
夜阑如墨,夜风如柳,轻轻地包容着彼此,在碧草青青的地上,印下爱的烙痕。
他亲吻着她脊背,金色蝴蝶被汗水浸透,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玄胤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头顶的阳光,刀子一般落进眼底,刺得他连忙坐了起来。揉揉眼,发现自己在沙滩上,不由地愣了神。
一旁的小李子叹了口气:“大人,您要睡觉,回屋去睡呀,这大热天晒的……海边的阳光最毒了,别以为没太阳就晒不坏!”
玄胤扶住额头,那里,冒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不知是晒的,还是被睡梦中的情景给热的……
“我只是躺一下而已,你怎么不叫我?”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事,好像每次一梦到那些,他就不由自主地陷入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