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说道:“我们家是商户,祖宗几代都是商户,我们家至今为止,只出过一个秀才,就是长房的霍二,他考中秀才的时候,我们杭州霍家家家户户放了鞭炮,族里的老祖宗还到祖坟前大哭了一场,说我们家祖坟冒了青烟,终于出一位秀才老爷。”
“霍二中了秀才,族里有几家便也削尖脑袋把儿子送进杭州城里有名的书院,也想供出一个秀才来。霍先生你是不知道啊,江南的那些读书人狗眼看人低,九爷我够有钱吧,别说江南,就是大江南北,比九爷有钱的小孩子也不多吧,可就是这样,那些小有名气的读书人都不肯给九爷做西席,我家出的束修银子,都够买下一间书院了,他们还是不肯。九爷都这样了,其他人家更不用说了,他们虽然羡慕霍二,可是也只能在我们霍家掏钱供的私塾里念书。”
她说到这里,就见霍江终于抬起眼睑,道:“你在杭州时,一直没有读书?”
霍柔风眨眨眼睛,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别人家的儿子读书的事,比起自家女儿的事还要重要,这个霍江,也是个拎不清的。
霍柔风便道:“杭州有位张先生,书读得很好,可是家里很穷,我姐便把他请来坐馆,张先生来到我们家,衣食无忧,他一边教导我,一边温书,这次我来京城,张先生也来了,他明年要参加会试,霍先生,听说您是做过主考官的,如果这一次您还做主考官,说不定能做张先生的座师呢。”
霍江嘴角闪过一丝嘲弄:“你就这样笃定他能考上?”
霍柔风点点头:“张先生因为给我做西席,被杭州的学子们嘲笑,他们笑他为五斗米而折腰,失了读书人的清贵。可是当初张先生家贫时,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出手相助的。霍先生,张先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说他来我家是为了报恩,我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懂得知恩图报的人都很难得。张先生只是个举子,可是却比某些才高八斗,德高望重之人更知好歹,霍先生,你说对吗?”
霍江再次抬起眼睑,正对上霍柔风一双狡诘的眸子。
他冷然道:“霍九,你是在说我吗?”
霍柔风嘻嘻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编贝。
“霍先生,当年你为何要把女儿交给我爹,我爹花了十多万两银子,才把霍思谨供养成人,霍先生,这件事你不会不知晓吧,怎么了,见到故人之子,你为何知字不提?”
霍柔风越说越气,但是她并没有显露出来,对于霍江这种如同石像一般的人,即使她大发雷霆,霍江可能也只是再把眼皮垂下去,如同半死不活的假人一样。
所以,发火是没有用的。
霍江显然没有想到,霍柔风会开诚不公一针见血地质问他,他怔怔地看着坐在对面青石上的霍柔风,嘴角翕翕,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见他不说话,霍柔风哈哈大笑,笑够了,这才说道:“我方才还觉得霍轻舟和霍思谨长得全都不像你,可现在看来,你们父子三人不但像,而且很像,都很会装。霍先生,你认识我爹吗?”
山风袭来,来着刺骨的寒意,霍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