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最善于察言观色,看朱瞻基脸上神色变幻,便猜出了他的心思,稍微沉吟了片刻道:“开疆扩土的声名固然好听,可打下的疆土,也要能守住才行?成吉思汗的死孙当年何其辉煌,他们的铁骑所到之处,莫不是攻城略地,打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疆土,在北方,西起今额尔齐斯河,东至鄂霍次克海。在东部,拥有朝鲜半岛东北部。在西南,包括今克什米尔地区以及喜马拉雅山南麓的不丹、锡金等地,今缅甸东北部和tai国北部。
与汉、唐极盛时期的疆域相比,元朝不仅在面积上大大超过了它们,而且在控制程度上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吐蕃地区和今新疆东部三个直属于朝廷的单位(别失八里、哈剌火州、哈密力)以外,元朝在全国都设置了行中书省(简称行省),其中包括汉唐时从未设置过正式行政区的蒙古高原以北和辽河下游以北地区。对周围的邻国,元朝都曾进行过军事征服,有的还设置过行政机构。但又如何,不过是维持了数十年的功夫,在这十几年里,鞑子将自家的粮草去维护这些疆土,到头来肥了旁人,瘦了自己,这些国家还是独立了,大元的疆土不过中国一块而已。
鞑子也对安南(今越南)用兵三次,一度占领了安南,并派了达鲁花赤(地方行政长官)去监督行政,但在安南的激烈反抗下,最后不得不撤出。元朝在缅甸设置过缅中行省,存在的时间也很短,这些国家到最后还是独立了,反观鞑子,为了开疆扩土这个虚名,国内连年征战,为了应付庞大的战事,他们加以宫廷廪禄、宗藩岁赐,都需要巨额经费来支持。忽必烈急于解决国用不足的问题,因而日益信用以“理财助国”邀宠的大臣阿合马、卢世荣、桑哥等人主持国政。
这些人如何做的呢,除了向平民百姓增加税收外,别无他法,所以大元的百姓要承担、兴铁冶、铸农器官卖、“括勘”(追还被私人、寺院夺占的南宋公田,起征田赋)、“理算”(追征各地历年积欠的钱粮)、变更钞法等,使国家的收入显著增加。但吏治**,专注搜刮,流于横征bao敛,百姓怨声载道。
而他们为了对外战争,打造东征海船,沿海和江南地区徭役征发日益加重。人民不堪沉重的封建剥削与压迫,纷纷起义。至元二十年,江南各族人民起义凡两百余起,至元二十六年更增至四百余起。在这前后,爆发了广州欧南喜、黎德和福建黄华、钟明亮等人领导的几次规模较大的起义,最终压垮了大元最后的一根稻草,建立不足百年的大元,先后有白莲教首领韩山童、刘福通等人,率教众发动起事,后郭子兴等人也纷纷加入。彭和尚亦在湖北扶助徐寿辉起义,最后大好的江山据此断送,昔日马蹄所到之处,皆是蒙古人的疆土,事到如今如何,不过从哪儿来,会到哪儿去吧,这世间除了漠北,还有那一处是他们的疆土呢?“
杨荣的声音不大,但人人对安南一事极为重视,因此谁也没开口说话,一时听得清清楚楚。
大殿里,无比的安静,唯独杨荣不紧不慢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安南就是一个泥团,在哪里我们大明没有民心,纵然是打下了这场战事,可无休无止的战事,又该如何应付呢?因为微臣以为,对于安南承认其独立,然后加强压力,迫使他们成为我们的属国,年年岁贡岂不是更好,我大明既可获得好处,又可避免无休无止的征战,岂不是两全其美?”
朱瞻基轻轻一叹,在他内心深处已经厌烦了这场无休无止的战事,可杨峥的话儿让他怦然心动,人不能只看当下,要着眼未来,若说这几句话放在数月前,他或许没有这么大的感触,可眼下朱祁镇出生,让初为人父的他,感触颇深,是啊,朕活着的时候,安南迫于我大明的强盛,不敢有所作为,可朕终有死的一天,那时又该如何是好呢?
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建文帝与洪武祖爷爷的画面,当年朱元璋注重荆条除刺”理论,太子朱标性格仁厚,对父亲的屠杀功臣很是不满,经常竭力劝谏,朱元璋很是生气,便把一根荆条放在地上,叫太子拾起,太子见上面布满了刺,面露难色,朱元璋乘机教导他恶人就像这些刺一样,我现在在杀人就是除刺,我替你除了刺,未来你这个皇帝才好当啊。更让人担心的事朱元璋选定的太子于洪武二十五年先于朱元璋死去,继承人朱允文年龄既小又满身书卷气,这使得朱元璋更不择手段。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爆发,大明开国功臣几乎被诛杀殆尽。曾经与朱元璋出生入死为明朝建立汗马功劳的李善长、蓝玉、傅友德、冯胜、徐达都没有逃过这一劫。蓝玉案的牵涉甚广。
据《逆臣录》记载,“蓝党之狱”有1公2伯13侯,几十位将领被杀,株连被杀者15000余人,“元功宿将相继尽矣”。虽然朱元璋为建文帝除去了心头之患,但是却埋下了另一个祸根,那就是藩王造反,朝廷面临无将可用,后来的事实证明,建文帝当时的担心是对的,他根本不足以驾驭这些藩王,所以才盲目的做出了削藩的重重错误的举动。
可换一个角度想想,若是当年的洪武圣爷爷,目光能远一些,在自己手中一举解决了藩王,还有后来的靖难之役么,自然是没有的,可洪武圣爷爷看到了是藩王戍守边疆,拱卫京师,却没看到藩王也会叛乱,自己留下这个安南,会不会又是下一个藩王呢?“
心头有了这个想法,越发觉得杨峥的话儿在理:“皇祖爷爷打下了安南,用了二十年治理,朕岂能因为吃了一次败仗便生出懒惰之心呢,眼下的局面虽不好,可咬牙挺一挺也就过了,再说了鞑子眼下忙于内斗,暂时无暇理会我大明,拿下安南眼下是最好的机会!“想到这里,目光一扫,落在了杨峥的脸上道:“杨爱卿,杨阁老的意见,你如何看?此事乃一等一的大事,你不可信口开河,好好想想再说?”
通过这么会儿功夫,杨峥早已有了计较,所以听了朱瞻基的喊叫,并不如何惊慌,同时也隐约感觉到皇帝的语气的变化,似对安南有了计较,只不过是找个台阶而已。明白了这种变化,话儿就好说了。
略一沉吟道:“微臣敬佩杨阁老的肺腑之言,但杨阁老的意见,微臣不敢苟同!“
朱瞻基双目一闪,看了他一眼,哦了声的道“刚才杨大人的意见你听到了,安南反复无常,纵是我大明派遣剿灭了安南,只怕又要陷入无休止的征战,此事乃我大明一等一的大事,万万掉以轻心不得,朕让你说出看法,你可要胡说才是?”
杨峥见识均不凡,尤其是《杨氏词话》一出,在士林中威望极高,眼看皇帝如此问,无论是文臣武将都来了兴趣,纷纷抬起头看向杨峥,要听听他说出怎样的花儿来。
杨峥早有准备,眼看众人如此模样,竟丝毫不见慌乱,抱拳道:“回禀皇上,微臣不敢苟同并非杨大人的言语是错误的,相反他的看法完全正确,安南人反复无常,黎利更是狡猾无比,对付这样的人,纵然我大明打了这场胜仗,怕是也要陷入无休止的战乱之中……?”
朱瞻基一听这话儿,顿时眉头皱了皱,不明所以。
便是杨荣也微微感到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他,心道:“这小子到底站在那一头的,莫非是临时变卦,可看这小子的模样,不像啊?只怕是阴谋,对一定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