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低声道:“老夫可不是那种恋战权势之人?”
杨荣道:“这个我岂能不知,可东里兄你好好想想,你若是就这么走了,皇上还能用我们么,三杨早已成为一体,一荣俱荣,易损俱损,没了你东里兄,三杨就不是三杨了,再说了咱们若说因这点小事,就丢了官职,岂能对得起先帝的托付呢,当年仁宗皇帝特地赐给你及我、金幼孜和夏原吉每人一颗银印,上刻“绳愆纠缪”的格言.目的是让我等可以用此印密奏关于贵族甚至皇族胡作非为的案件,拥有了皇帝赐予的特权,对于及时有效地揭露贪污腐化、改善政治风气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当时李庆建议朝廷将军队所属多余军马给予地方官吏,你上疏反对,仁宗为了不使他过多树敌,故意没有批准你的奏折,而借陕西按察使陈智上奏的机会驳回李庆的建议,仁宗皇帝如此厚待你我,我等岂可因这点小事而丢了官职,丢了肩上的重担呢,国家大事不是儿戏,尤其是主少国疑的时候,身为老臣不是随着性子来,而是要慎之又慎,以国事为重,方才是正道?”
“我便是担心皇上单凭一时好恶,罢免了顾大人,顾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万一他与皇上硬到底,吃亏的还不是他,这满朝文武百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又有多少双眼睛恨不得他就此离去好继续做些败坏祸害百姓的事情?老夫身为首辅这个时候不站出来,什么时候站出来?”杨士奇看着杨荣道。
杨荣叹了声,道:“东里兄请恕小弟说一句实话,你为人精明能干,品行也不错,做首辅堪称一代名相,与古之名相萧何、诸葛亮、房玄龄、魏征、王安石、耶律楚材也不想多让,但你为人性子太过急躁了,这事儿你自己想想,以你的身份走出去合适么,一个是五朝老臣大明首辅,一个是四朝老臣,都察院右御史正二品的官儿,你们两人站在皇上面前质疑皇上,百官如何看,宫内的那两位怎么看,你想过么,前两日有位老臣就是问了一声宣宗皇帝是怎么死的,孙太后就不依不饶,拉着新皇帝扑倒在宣宗的龙体上,涕泪横流地哭诉说什么你这么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让我们怎么活。”那语气是在哭泣么,分明是在告诉在寻孤儿寡母受人欺负的假象,后来的结果你也知道了,哪位老臣先是被百官参合不懂礼数,惊扰宣宗龙体罢免了官职,宫中的孙太后还不解气,愣是让人去把这老官儿痛打了一顿,可怜这位老官在官位上兢兢业业的几十年,到老了只是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就在昨日我收到了那老官儿子送来的消息,这老官儿因孙太后的那顿毒打,就在昨日一早去了。你这个时候出去,非但百官以为你这是欺负皇上,怕是宫中的哪位孙太后也是如此认为的。”
“身为老臣,岂能因畏惧而不作为呢,那样老夫又岂能对得起先帝的恩情?”杨士奇痛心疾首道。
杨荣道:“忠心报国自是没错,可咱们也得讲究法子不是,今日这局面新皇帝明显是恶了顾大人才做出了如此的举动来,这会儿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切不可火上浇油,你堂堂首辅,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又岂能公然与新皇帝唱反调?”
“老夫这那里是唱反调,我这是为朝廷保留忠臣?”杨士奇说着语气加重了些,若不是新皇帝给顾佐的旨意太过匪夷所思,引起了群臣的争论,就杨士奇此时的声音,难免会被人听到,可即便是如此,两人争论的神情,还是被不少官儿看到了,疑惑的朝这边张望,杨峥位于杨士奇的作则与两人的言语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情况不明,不好说什么。
杨士奇似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这时压低着声音道:“老夫还是那句话,身为臣子决不可因怕而不作为?”
杨荣道:“东里兄我杨荣其是怕事之人,我是想告诉你,有些事可以用更稳妥的法子来解决,就说眼前吧圣上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如何能分辨得出什么是忠,什么是奸,况且古往今来,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忠义**恶,都不是从表面就能看得出来的,你我这等半百的老人都不敢说能分辨,你还能指望一个九岁的孩子分辨出忠奸么?”
杨士奇嘟哝道:“有什么难辩的,言而见用,终身无难,臣奚死焉?谋而见从,终身不出,臣奚送焉?若言不用,有难而死之,是妄死也;谋而不从,出亡而送之,是诈伪也.故忠臣也者,能纳善於君,不能与君陷於难。这个道理圣人早就说了?太子自幼饱读圣贤书,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退一步说,就算皇上不明白,宫中的孙太后,太皇太后都是明白人,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说到底你是怕得罪了皇上而已?”
对此杨荣苦笑了声也不辩解,望着杨士奇道:“我杨荣怕不怕旁人不知东里兄还能不知道么,纵然如你所说孙太后、太皇太后都明白这个道理,可那又如何,你堂堂首辅出来驳了皇上的脸面,不说孙皇后就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未必就支持你,她老人家再如何不喜欢太子,太子也是他的孙儿,自己的孙儿受到群臣的欺负,你说说看她老人家会帮谁?”
杨士奇愕了一下,杨荣的话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当初何尝不是如此自己的儿子在乡间的恶劣行状,所在府县及巡察官员早已耳闻,只是投鼠忌器,不便下手。可他却蒙在鼓里。终于有人便将杨稷“暴横”乡里的实情告诉他,他听后大吃一惊,旋即又“反疑之”,不相信儿子会犯下如此大罪。照说,既然怀疑此事真假,就应该派人或责成当地官员进行追查,可他却只是写信给儿子,说有人反映你在乡间胡作非为,望你检点自己,“果然,即改之”。言下之意,是说如果真的如此,就不要再犯了。这就像今天某些官员包庇犯事的子女亲属一样,来了一个既往不咎,下不为例,不了了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早已劣根成性的杨稷岂是一封书信所能挽救的?杨稷见父亲并无责备之意,更加肆无忌惮,倚势作恶,愈演愈烈,把个四乡八邻闹得沸沸扬扬,最终酿成了让他脸面尽失的丑事,身为首辅他一向贤能廉明,处事待人心如明镜,为什么轮到对自己的儿子就看不清了呢?显然,他是为“溺爱”所蔽,才在观察和处理问题时出了重大失误。因为溺爱,必然护短,而护短则无异于纵容,如此天平倾斜,又怎么能得出正确的判断,之所以如此,这是因亲子之爱人之常情,但一旦超过道德法律底线,陷入“泥爱”的泥潭,爱到是非不分、善恶颠倒的程度,再明智的人也会变得昏聩糊涂,他成为一位糊涂父亲,正是“溺”令智昏的结果。杨荣所说的意思,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太皇太后就算是再明智,再开明那也是当今皇上的祖母,哪有祖母不爱惜孙儿的,自己身为五朝老臣若是这时站出来,毫无疑问给太皇太后的意思就是在欺辱她的孙儿了,更别说还有那些巴不得他出丑的官儿在,这事儿又岂能如此轻易的善后,身为首辅与官场他是最明白不过了,任何的风暴来的时候,最忌讳的便是无限的扩大,无限的牵连,这本是一件小事,着实没必要弄得没完没了,想到了这儿,他思索了一阵,扭头对杨荣道:“平日里你主意多,这事儿你看怎么办?”
杨荣见他将自己的言语听进去了,先是松了一口气,随机说道:“这事儿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