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亲自上阵了?”本斜躺着王振忽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一脸惊讶的问。
那太监点了点头道:“是的?”
“可都说什么了?”王振急切的道,面上已没了先前的镇定。
“事情还不清楚,曹公公已经派人跟着,想必一会儿就该有消息了。”那太监道。
“给我把人盯紧了,不可有任何的差错。”王振嘱托道。
那太监道:“老祖宗请放心,咱们已经按照曹公公的安排,咱们的人可都盯着呢,咱们的人老祖宗还不知道么别的事情或许不行,可这种事情他们最是拿手,再说了这件事上还有曹公公把持着,还能出什么乱子。”
王振颔了颔首,神情缓和了不少,要说东厂那帮太监如眼前之人所说,出谋划策、上阵杀敌或许不行,可说到监视几个人,比起锦衣卫还要厉害几倍。所以对此王振还是放心的。”
那太监看了看天色,嘀咕道:“算算时辰,金銮殿该有消息送来了吧?”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王振皱着眉头道。
那太监刚要说话,就听得一个声音道:“老祖宗,老祖宗…….”声音急切而紧张,王振听在耳朵里心头莫名的一阵紧张。
“胡乱喊什么。”走过来的太监被站在王振面前的太监没好气的呵斥了几句。
那太监一脸的委屈,也不好多说什么,踹了口粗气冲着王振道:“老祖宗大事不好了,杨士奇那老匹夫竟对老祖宗下手了。”
“下手?”王振浑身一颤,杨士奇手段如何他比任何都清楚,这个老狐狸历经五朝而不到愣是从一文不值的书生做到了内阁大学士,大明这几十年来,政清明均出自他之手,他当真要出手,就凭自己这点皮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想到这儿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是的,顾大人与李大人先后弹劾老祖宗坏了祖宗规矩,其他官儿多有附和,还不是杨士奇这个老匹夫整出的幺蛾子,哪知咱们的皇上对老祖宗十分的信任,对百官的辱骂倒也没理睬,便是孙太后也是什么也没说,奴婢以为这事儿就到此了解了,本朝上到皇帝,下到黎明百姓,那个没被这些言官给骂上几句,只要皇上信任便也不怕,可恨的是这个时候杨士奇,竟从怀里掏出两份奏折来。”
“看样子这老匹夫早有准备啊?这次没那么容易脱身了。”王振嘴里满是苦涩,熬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司礼监秉笔太监这个位置,却不想不容外面的文官,看杨士奇的神情,大有将自己就地解决了。
“奏折可都说了什么?”王振低声问道。
那太监语气欢喜的道:“奴婢还是头一次看到内阁大学士吃瘪呢,杨士奇这个老狐狸将奏折递了上去,本意是弹劾老祖宗,哪知道一直没说话的孙太后忽的说累了,这奏折改日再议论,孙太后说话了,皇上还是个孩子,自是满口答应,所以这事儿也就没能继续下去,不过奴婢看老狐狸的样子,怕是不会就此干休,所以奏折刚到了曹公公的手中,他便让人给你送来了,按照宫中的规矩,内阁上的奏折都要通政司送到司礼监,皇上还小,奏折的朱批之权自然在老祖宗的手中,所以这两道奏折曹公公才让奴婢给老祖宗看看,好提早拿出主意来。
王振松了一口气,道:“快,快给我念一念?咱家倒要听听看,杨士奇这个老匹夫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太监应了声,从怀里摸出那两道奏折,缓缓打开,朗声道:“为特陈紧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兹者恭遇皇上初登宝位,实总览万几之初,所有紧切事宜,臣等谨开件上进,伏愿圣览,特赐施行。臣等不胜仰望之至,谨具题以闻。”刚念了开头,王振有些迷糊,这奏折奉命是讨好皇上的意思,根本就没自己什么事情,但多年的官场生涯告诉他,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杨士奇没那么简单,所以他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只听得那太监继续念道:“一祖宗旧规,御门听政,凡各衙门奏事,俱是玉音亲答,以见政令出自主上。臣下不敢预也。隆庆初阁臣拟令代答,以至人主玩,甚非事体。昨皇上于劝进时,荷蒙谕答,天语庄严,玉音清亮,诸臣无不忭仰。当日即传遍京城,小民亦无不欣悦。其所关系可知也。若临时不一亲答,臣下必以为上不省理,政令皆由他人之口,岂不解本若无?今后令司礼监每日将该衙门应奏事件开一小揭帖,明写某件不该答,某件该答,某件皆某衙门知道,及是知道了之类。皇上御门时,收拾袖中,待各官奏事,取出一览,照件亲答。至于临时裁决,如朝官数少,奏请查究,则答曰:“着该衙门查点,其纠奏失仪者,重则锦衣卫拿了,次则法司提了问,轻则饶他。”亦须亲答如此,则政令自然精彩,可以系属人心。伏乞圣裁。”这一段诵读下来,王振算是惊得一身冷汗,奏折听起来只是说了衙门听政,设案览章,事必面奏,按章处事,章奏不可留中之事,但问题的关键是针对司礼监朱批的事情了,尤其是对于司礼监干政措词都用得十分有力,就这奏折若不是皇上是个只有九岁的孩子,太后对自己还算信任,自己又坐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就这样的奏折,足以扼杀了他。
那太监看王振迟迟没说话,也不敢停下来,微微吸了一口气,继续维持先前高声音念道:“三事必议处停当,乃可以有济,而服天下之心。若不经议处,必有差错。国朝设内阁之官,看详章奏拟旨,盖所以议处也。今后伏乞皇上,一应章奏俱发内阁看详,拟票上进,若不当上意,仍发内阁再详拟。上若或有未经发拟径自内批者,容臣等执奏明白方可施行。庶事得停当而亦可免假借之弊。其推升庶官及各项陈乞与一应杂本,近年以来,司礼监径行批出,以其不费处分而可径行也。然不知推升不当,还当驳正。或事理有欺诡,理法有违犯,字语有乖错者,还当惩处。且章奏乃有不至内阁者,使该部不复,则内阁全然不知,岂不失职?今后,伏望皇上命司礼监除民本外,其余一应章奏,俱发内阁看详。庶事体归一而奸弊亦无所舛矣。伏乞圣裁。”
听到这儿,王振彻底害怕了,杨士奇这洋洋洒洒的近千字的奏折,明确提出了五点主张:第一,“凡各衙门奏事,俱是玉音亲答,以见政令出自主上,臣不敢预也”“内外一应章奏,除通政司民本外,其余尽数呈览毕,送票,票后再行呈览,果系停当,然后发行”第二,(朝后)“令臣等随入叫见,有当奏者就随便陈奏,无则叩头而出。此外,若有紧急密切之事,容臣等不时请见。”第三,“伏望皇上命司礼监除民本外,其余一应章奏俱发内阁看详”第四,(奏疏)“未有留中不出之理,一切奏本,尽行发下...有未下者,早容科道官奏讨明白。”可以说,杨士奇这是彻底封堵了太监干预政务苗头,非但如此一旦这道奏章被皇帝施行的话,司礼监得不到半分的好处,但内阁却有大大的好处,天下的权利就那么多,皇上独占其四分,剩下的六部平分秋色,所以在洪武爷的时候皇上一家独大,可这种局面从永乐爷的时候开始慢慢打破,内阁的成立使得天下的权势慢慢融入内阁,等到洪熙爷的时候,内阁的权力逐渐扩大并置于六部之上,成为了朝廷的最高行政中枢,掌管着朝廷的大半权势,内阁这个当初官职不到五品的衙门,在宣德年一跃成为文官集团的首领,朝廷的任何政令都必须经过内阁复议后才交由皇帝盖印可颁布全国,有时内阁还可以驳回皇帝召命,权力之大不言而喻了,这一点宣宗看得心知肚明,所以才放手让太监参与其中,将权势重新大乱,天下权势一分为三,皇上独占一份,司礼监独占一份,内阁占着一份从而达到了权势的平衡,杨士奇的这份奏折,其目的就不是除掉司礼监这么简单了,一旦落到了实处,内阁的权势将大大的提高,与昔日的宰相一般,拥有对朝廷的决策权,不仅摆脱了司礼监的制约,还废除了皇帝将奏章留中的权力,让科道官监察皇帝,这个时候皇上就必须像古代贤君一样事事亲掌,退朝后还须把时间让给内阁,听从内阁奏事,更厉害的是这份奏折表面针对的是司礼监的权势,内阁收回后必将权势交给皇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儿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当今皇上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根本难以亲政,所以内阁提出的皇上亲政本就是骗人的鬼话,因为一个九岁的孩子想要处理政务最终还得依靠内阁来帮忙,最终的结果是内阁夺取了司礼监的权势,代替皇帝掌控这些权力,他将成为真正的宰相。这个目的不得不说厉害,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有疏忽的时候,一旦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这就意味着皇上、太后这对孤儿寡母任由内阁摆布了,皇上是一个孩子,未必会在乎,可孙太后是个明白人,她会答应么,自然不会谁都明白,当今的大明看似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做主,实则是宫里的孙太后做主吧了,连太皇太后这几个月来都躲到了深宫大院不再出来,为何,还不是因为孙太后是皇上的母亲的缘故吧了,奶奶再好难以与母亲相比。所以这道奏折王振的担心并不大,有孙太后老人家在前面帮衬着,总不能让自己吃亏不是。
“看看第二道说了些什么?”王振重新斜靠在长椅上,神情一副自鸣得意,心里却嘀咕开了:“杨士奇啊,杨士奇,你这个老狐狸精明了一辈子,老了却犯起糊涂来,孙太后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么,咱家这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权势你当真以为是皇上给的么,这次你可看错哦.”
念字儿的太监可不知王振心头想些什么,眼看自己念的奏折老祖宗心情还算不错,讨好的心思也就重了些,不等第一份奏折念完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第二道奏折,清了清嗓音,朗声念道:“仰稽前朝旧典,唯独宋代皇帝,尊皇祖母为慈懿太皇太后,生母为皇太后,则与今日事体,正为相同,但于皇祖母特加二宇,而于生母止称皇太后,则尊尊亲亲之别也。然今恩德之隆,既为无间,则尊崇之礼,岂宜有殊?且臣居正恭奉面谕,欲兼隆重其礼,各官仰体孝思,亦皆乐为将顺。今拟两宫尊号,于皇太后之上,各加二字,并示尊崇,庶于祖制无愆,而于圣心亦慰。”刚念了几声,王振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这一下他才算是见识了杨士奇的手段,这位老狐狸能历经五朝而屹立不倒,绝非浪得虚名的,当年的汉王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都败在了他的手中,今时今日收拾他这一个小小的太监还不是手到擒来。想到了这里,他有些惊恐的望着眼前太监手中的奏折,这份奏折语气卑微、口吻完全是讨好的意味,根本就不是一个内阁大学士该有的口吻,可杨士奇竟不顾一切的做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为了断绝太监干政,这位平日里最有骨气,最有气节的内阁大学士可以放下脸面,放下身段,一个历经五朝的老狐狸敢于放下平日里最看重的东西,毫无疑问这个时候的杨士奇也是最可怕的。
那太监念了一阵,见王振面色不好看,急忙停了下来问道:“老祖宗你这是怎么了”
王振一言不发,心里却已经换了,杨士奇这次算是打在了他的七寸上,他能横行大内靠的并不是小皇帝的信任,而是孙太后,只要有孙太后还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他相信他不怕任何人,哪怕是杨士奇这个老狐狸。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孙太后这个小户人家出来的女人性子最为善变,杨士奇敢于这么放下身段,放下脸面的去讨好这个女人,那分明是将这个女人的性子摸透了才如此作为,所以他所能依靠的屏障彻底被杨士奇给断了,没了这道屏障,他王振又拿什么与杨士奇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