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这一点,再看王振的眼神,杨峥自是看出几分意思来,一方面王振碍于自己刚刚立足司礼监还不想与自己撕破脸,或多或少有些顾忌,所以才容许了内阁他的名字出现在入阁的名单里,另一方面权势的膨胀,让他走上了一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路子,咱们昔日是朋友不假,可今时不同往日,再好的友情都比不上权势来得实在,在这条路上,他已经隐忍了几十年,如今他不想在忍了,你杨士奇也好,杨峥也罢挡我者都得死,念往日咱们还有些情分在,你倘若知趣,咱家也不与你计较便是。杨峥细细回味了一番王振方才旁若无人看来的目光,越发觉得是后一种可能,所以才不由得想到了上帝与大法官的故事。
以他一早定下的策略,眼下的局面杨峥是无法与王振做出对决的,既如此他就不能露出半分不屑神情,明白了这一点,杨峥很知趣的做了一回上文故事里的上帝,不着痕迹的颔了颔首,那动作轻盈而不露声色,满朝文武除了王振能看到,旁人一无所知,至于能不能领悟其中的精髓,那就看王振到底有多少道行了,道行不深不能看出其中的三味,他也无能为力了。
事实上他还是小看了王振,一个饱读诗书的太监,能走上一条权势之路,没有点看人眼神的本事,根本用不着在这宫中混了,杨峥不着痕迹的眼神,王振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那句隔了五百年的一句“你走吧,再也别来了……千万别来了……永远,永远!”王振也领悟得极好,同样不着痕迹回敬杨峥,两个当世最有权势的臣子就在百官地下玩了一把旷古烁今的大哑谜。
就在两人打哑谜的这会儿,小皇帝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龙椅上,昨晚王先生的嘱托,他可一点都没忘,所以这会儿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帮大臣,他倒也没了平日的慌张,又见王先生笑脸相迎,胆子越发大了几分,将目光扫向群臣,居高临下的问道:“今日早朝,有事早奏,无事散朝!”一听这话儿,群臣立即议论开了,只是声音不大,加上今日王振立在皇上身边不远,群臣也没人敢做那个出头鸟,纷纷将目光看向了前方的杨溥。
杨溥自来了朝堂,宛如上了年纪的老头,柔和的阳光一照,竟打上了盹来,平缓的呼吸让人羡慕,站在身后的是吏部尚书郭琎,见群臣看来当即做了一回好人,伸手轻轻推了一把杨溥,不等杨溥醒过来,低声道:”杨大人皇上问您话儿呢?“
睡得迷迷糊糊的杨溥立即吓了一大跳,慌张的问:”皇上问老臣何话儿?“
杨溥的突如其来,场上的群臣倒没人敢说什么,就算是想笑也多半是忍在了肚子里,面上一幅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没看见一般,就连站在台上的王振也是一脸的默然,多灾胡滢身后的杨峥看得好笑:”这老头还真能装,这地方能睡得着,谁信,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群臣不敢笑,或者说是想笑而不敢笑,可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可就不一样了,终究是小孩子,见大殿之上,堂堂的内阁次辅这般滑稽可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响亮清澈,在大殿上十分的悦耳。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什么,偏生还不能笑,痛苦可想而知了。
待小皇帝笑够了,眼看就要停下来,才听得杨浦一声叹息,道:“老臣近来精神头越来越好不好了,看来是老了哦?”
大殿的笑声立即戛然而止,小皇帝瞪着一双小眼睛在杨溥的脸上看了看,道:“爱卿辛苦了。”
杨溥摇了摇头道:“不苦,不苦,只是内阁的人少了点,微臣有些忙不过来吧了,所以今日老臣斗胆想给皇上奏点事,还望皇上答应才好?”
”什么精神头不足,我看好得很。”杨峥暗笑了声道。
群臣大多都有是这个意思,除了暗自赞了声外,纷纷将目光看向了小皇帝,毕竟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大事,一个九岁的孩子未必能应付得了,万一不答应,今日这场廷推可就一场笑话了,看一旁王振虎视眈眈的模样,下一次廷推还不知什么时候,不少正直的官儿不由得替杨溥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小皇帝还算聪颖,嗯了声,道:“爱卿说的甚是。”
小皇帝此话一出,群臣立即放下心来,这意味着这事儿小皇帝是赞同的。
果然,停顿了一会儿,小皇帝复道:“爱卿又何事,只管对朕说来便是。”
此话一出,百官算是彻底放心了,心头对小皇帝如此明白事理,如此体恤老臣感到高兴,又暗暗佩服杨溥懂得倚老卖老,且卖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