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做道士之前叫徐朗,在杨峥手下做事,眼看杨峥坐上首辅后毫无作为,一气之下竟竖起了头发做了道士,由于本身道法自然,与道家的那一套天然有些领悟,竟在短短几年的功夫成了京城一带最为出色的道士,王振遇到他是一个偶然,哪天恰逢他的一帮手下修建白云观的日子,作为这次修复的领头人,他自然要来走一走过场,也就是这会儿他遇到了徐朗,一番交谈后,他发现这个道士谈吐非常不说,分析朝廷局势更是面面俱到,就连许多他想不到,看不到的地方他都能明察秋毫,这种洞悉一切的才能让王振十分的欣赏,当即起了收留之意,当然了,这期间他也担心这是杨峥的苦肉计,但他早已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小太监,麾下的东厂很快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查得清清楚楚,他相信在大明这片土地上,论收集情报再没有人比得过东厂与锦衣卫,所以他充分信任的那帮手下,事实证明他们的情报并没有错,徐朗被自己收留后,人虽然住在了白云观,谋事还是在京城的司礼监,这几年他就是仗着他出谋划策才赢得了一切,就连一年前与内阁的那场暗斗都是徐朗帮着谋划的,可以说他能成为今时今日的王公公,徐朗出力不小。这种凡事都能洞悉一切的谋划,让王振心存佩服之余也多了几分依赖,但凡局面不利自己,又或者是自己遇到疑惑之事,王振总会往山中走一趟听听徐朗的意见。
两人相处多年,早没了那些客套。
一杯茶汤下了肚,王振便想这几日京城局面以及小皇帝对自己的冷淡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徐朗一直眯着双眼听,待听到小皇帝随杨峥出了一趟皇宫后,神情微微变了变。
这一点王振看在眼里,心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干笑一声道:“这点小事来叨扰先生清修,实在是罪过。“
徐朗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顿了顿说道:”公公说错了,依贫道看来,这事儿小皇帝这么一闹反而对公公有利而无害。“
“哦!此话怎讲?”王振一愣,看了一眼徐朗一脸惊讶的问。
“方才公公也说了,皇上态度的转变不过是这两日,这足以说明皇上这一趟出宫必然是看了不该看,听了不该听的,否则以皇上对公公的信任,断然不会如此作为。贫道只能说这是公公的失误,古往今来,凡做大事者没有手脚干净的,能笑到最后的多半是懂得藏拙,这一点公公就差了些火候了。”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王振必然不敢苟同,当今天下差不多都听他的,他都能做到虚怀若谷,要说不能藏拙,还真没人相信,但这话儿是从徐朗的口中说出来的,即便是心头有几分不服,也不好表露出来,因为此时此刻的王振还真就需要有个人给自己点拨点拨才好。
见王振虚心接受,徐朗有些意外,一直眯着的双眼斜了王振一眼,继续说道:“按照朝廷的律法皇上既洞悉了公公宫外的一切,那么皇上该将公公丢入大牢才对,可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在小事上做文章,结果只有两种?”
王振心头一惊,道:“那两种?”
徐朗道:“第一种,如公公所说皇上纵然对公公有些厌恶,但从根本上并不觉得此举有任何的不妥,皇上还和以前一样信任公公,之所以如此,不过是给内阁,给六部,给外面的百姓做个样子而已,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王振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可心头的把握着实不大,想了想道:“那么第二种呢?”
徐朗道:“这第二种只怕对公公大不利。古人云:履虎尾,不咥人,亨。初九:素履。往,无咎。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贞,吉。六三: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九五:夬履。贞,厉。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吉。“
”先生可否再说明白点?咱家有些听不太明白?”王振有些脸红的道。
徐朗道:“这话儿是说,在宫里做事就好比跟在老虎后面,老虎没有咬人,你才会安全,这个时候的你可大胆往前,没有咎害。可局面总会有变化的,一旦老虎动了怒,再跟着老虎走,老虎肯定会咬人,自然很危险。这种情况就像武夫效命大王一样凶险。皇上出宫洞悉了一切,公公却一无所知,其中危险如何公公该比贫道更清楚才是?”
王振不由一愣,细细一想,倒也确实如此。小皇帝的性子看似温和,但许多时候都有自己的主意,就那出宫这件事来说吧,杨峥固然是出主意的,但拿主意的其实是小皇帝,出了宫中选择如何取舍,到底还是小皇帝做主,他这个大内第一人看似是能左右皇上,其实不过是在一些小事上,真正的大事上他从未做出任何的决定,尤其是这几年随着小皇帝的年纪日渐长大,对权势的把握比起以前可要成熟了许多。眼下小皇帝或许顾念昔日的情分才没有对自己做出太过火的举措来,但谁能保证日后不会呢,自家人知晓自家的人事,就他在宫外做的那些事,搁在洪武一朝死上十次都足够了……?”这么一想,王振越发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还是先生看得通透啊!“王振苦笑了声道。也不等徐朗应答就,自顾自的顿了顿又道:“眼前局面如此,以先生看咱家该如何取舍才能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呢?”
“取舍之道也,不必在时,因势而导之,竭诚而进之。若苍天不老之心犹在。当取艰难而何畏?无论为商从政,平民贵人。都需懂得取舍。公公虽贵为厂公,皇上跟前的红人,但依旧脱离不了此道,贫道思量多日,认为公公与皇上是欲舍而不得舍,却又不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