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触电般收回了手。
第二日……
清晨,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洒落了下来,屋内亮堂一片,桌面上油灯点点星光被埋没在了光亮之下。
贺榆洲醒来,正趴在桌子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想起昨日的事情,连忙去看男子。
男子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闭着眼表情很是安稳。
贺榆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悄然松了口气,好在不发热了。
微微安心,他出门捡起了昨日被他扔在院中的背篓,里面的茉莉有些萎,贺榆洲给它们撒了些水,又去看他摘回来的一些银耳。
有一些似乎开始坏了,贺榆洲连忙拿它们去洗,将坏掉的摘掉,晒在了院内,望了东厢房一眼,他又挑出了一两朵,煮了一分银耳糖水。
煮完端进东厢房,男子已经醒了,靠在床沿上笑眼盈盈的看着贺榆洲。
贺榆洲挑眉。
男子已经将衣服穿在了身上,由于左臂固定了,他的衣服只能半穿,露出了一半的胸膛,头发被他拨到了身后,那张英俊的面容完全的彰显了出来。
一双水弯眉下桃花眼微翘,带着异样的风流,挺鼻,薄唇泛着苍白抿笑,显得温润儒雅。
让人不由生出一丝好感。
他打量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在打量着他。
两两对视了半响,终是男子先开了口:“在下齐琰,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昨日多有冒犯了。”
贺榆洲闻言,想起昨日他那调戏他的场景,不由抿紧了唇道:“不用谢。”
他的表情相比起昨日的怒气冲冲,显得很是平静,让齐琰不由有些错愕:“姑娘……已经知晓在下那时的用意了?”
“如果你指故意激怒我的话,我想我是知道了。”贺榆洲说着,走到了床边坐下。
齐琰闻言轻笑:“姑娘真是聪慧。”
贺榆洲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我叫贺榆洲,你叫我小洲便好。”
“贺榆洲……”男子低喃着浅笑,他自然知晓她叫贺榆洲,但他还是应道:“好名字,只是比起小洲,在下觉得榆儿更适合姑娘。”
贺榆洲闻言敛下了眸,强调了一番道:“你与他人叫我小洲便好。”
齐琰轻笑不语,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问道:“这衣服是姑娘的?”
贺榆洲轻轻搅着碗里的银耳,应道:“你的衣物已经被大夫剪碎了。”
“在下在意的倒不是这个。”齐琰说着,似乎觉得疲倦了,他往里靠了靠道:“姑娘可是将在下看尽了?”
“……”贺榆洲一愣,手上一顿,脸上莫名感到了一阵燥热,他掩饰般的低下了头。
许久等不到回应,齐琰抬眼去看他,却见他将头低的极低,在他这个角度只看见两种圆润的耳朵泛着粉红。
齐琰瞧着得趣,不由生了一丝调戏之意,他撑起了身子,凑近了贺榆洲道“姑娘既然已将在下看尽,又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无以回报,不如以身……相许吧?”
“!”贺榆洲闻言,惊的站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齐公子,莫要开玩笑。”
齐琰见他这般反应,不由失笑出声。
贺榆洲听得笑声皱眉,不知道齐琰是何意思,莫非是觉得他清晨起来未着衣物,对他这个‘姑娘’名声不好?所以才这般说来?
贺榆洲奇怪了面色,他抿唇思索了半响,烦躁着,忧郁着,犹豫着,最后他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齐琰,说道:“齐公子,其实我并非女子……所以,看尽身子之事对我并无影响。”
“呵……”齐琰闻言失笑,瞧着贺榆洲笑眼盈盈的道:“姑娘真是幽默,你若不愿意,在下自是不会强求,可别再次愚弄在下。”
“再次?”贺榆洲皱眉。
齐琰眼闪了闪道:“在下的意思是在山野间,姑娘一开始就一身男子打扮,已让在下误认了一次,此次这般说来,可不是再次么?”
“……”贺榆洲无言以对,将冷的差不多的银耳搁在了床头桌上,板着脸一言不发的出了房门。
齐琰轻笑着看着他所为,右手端起那小碗糖水,仰头一饮而尽。
银耳……
看来姑娘过得不错,当初却是担心了……
贺榆洲气恼的出门,出门后却不知自己气恼些什么。
他为男子之事,又不是仅此一人不信。
他不是早已习惯了么?
却显得如此的烦躁,他也该是烦躁了,本以为被误会就被误会,总有一天他能恢复男儿身,但是,这么久过去了,他穿上了男子服饰,随性而为,与赵一、琮棣、陆卓曦等人交好,如果没有称谓与流言,他都要以为他做回男儿身了,但是事实呢,大家都拿他当了女子,与其他男子的交好,过于亲密便是不妥,甚至,这一副男子打扮在大部分人的眼里便是失礼,即使是在了解疼爱他的赵一叔眼里,也不过是他为了节省……
他有口难言,有苦难说。
叹了口气,贺榆洲撇开自己多余的心思,开始收拾家里的事,家是新家,没什么特别脏的地方。
四处清扫一下就好了,那两株茉莉,贺榆洲种到了院子外,那粪坑栀子花的旁边。
当初挖下的百合,贺榆洲种在了院子正前方,如今看来却是感觉有些奇怪,他又移到了院子后面,靠近竹林的地方。
蔬菜在四合院的前面,他种的蔬菜也就三种,当时想着快些成熟的,所以种的是七八月能吃的丝瓜、南瓜和四季豆。
上面结的蔬菜已经摘吃了一些,南瓜还没有熟透。
不过现在贺榆洲家里并不缺吃的,他办宴席的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拿了自家的蔬菜过来,那差不多够他吃个把月了,前提是不烂的话……
但蔬菜都放不了多久,贺榆洲去厨房看了一下,各种各样的都有。
不过都是这个季节该有的,这边的世界是没有反季节的蔬菜的。
茄子、毛豆、卷心菜、冬瓜、丝瓜、土豆、嫩南瓜、空心菜等等。
最不能留久的是空心菜,贺榆洲就把它捡了出来,菜叶打算中午炒着吃,菜梗可以弄酸,也可以就着抄,比菜叶要放的久一些。
毛豆可以弄成小零食,卷心菜、冬瓜。土豆、嫩南瓜可以放放。
这两天的主菜大概会是茄子和丝瓜了……
杂粮前些日子已经吃完了,如今家里只剩搬家那日拿来的那一桶白米。
该去买些粮食了,而且之前借了赵一家的一直没有还过,还有关大娘家的也是,先前对他这般照顾,给了他一口救命粮食,如今他生活好一些了,也不该忘了他们才是。
“扣扣。”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贺榆洲从厨房走出,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豁然是刚刚才想起的关大娘,贺榆洲连忙迎进了她。
关大娘笑着,拎着一笼子的鸡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小洲,这房子建成了可真是气派,大娘来这都有些拘谨了。”
贺榆洲微笑:“大娘你可千万别,今后要麻烦你的多着呢,可会让你常来的。”
“哈哈。”关大娘笑。
将鸡放在了院中道:“小洲,这是当初你买的小鸡仔,大娘给你养大了,死了几只,活下来的就这些。”
贺榆洲一愣,想起了这些鸡仔,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个买来之后因为茅屋不好养,实际上只养了几天就交给了关大娘,而之后又因为搬家几乎把这些鸡仔忘了。
本来这些大娘都可以不用还回来的,此刻养大了还给他送了回来。
贺榆洲很是不好意思的道:“这……都是大娘在养,不如就大娘拿起吃或者卖了吧。”
关大娘垮下了脸:“小洲说什么呢!这鸡是你买来的就是你的。”
“可是……”贺榆洲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叹道:“那大娘这样,我拿一半你拿一半,这鸡虽是我买回来的,但是吃大娘你家的粮食长大的,大娘不要再推辞了,不然我过意不去……”
“这……”关大娘开始犹豫。
贺榆洲见状继续说道:“而且我房子刚建成,不想在这院子里养鸡,这么多只鸡我也吃不下,大娘如果执意都还给我,我怕是要拿去分了。”
“……”关大娘望了贺榆洲一眼,最后叹道:“罢了,大娘知道你这孩子是想让大娘拿一些走才说这话的,那这鸡大娘就拿走三只,多余的小洲你留着补身子。”
贺榆洲吁了一口气,应了。
关大娘将鸡分好,在大厅里坐了一回就推说要回去了,贺榆洲也知道各家都有农活要忙就没有留她。
关大娘走后不久,屋里又迎来了赵一和赵小清。
赵一似乎心情不错,提了一个纸包神神秘秘的交给了贺榆洲,贺榆洲好奇的瞄了他一眼,打开来看。
是一包茶叶,带着浓郁的香气,是红茶。
贺榆洲眨眼。
赵一道:“这茶不似以往的一般清,要浓上许多,你赵婶很喜欢喝,我就拿来一些给你尝尝,这是在山里面找到的茶,跟之前的不太一样,你试试。”
“好。”没有告诉赵一叔这是红茶,贺榆洲笑着将茶收了起来,让赵一带着赵小清在厅里坐着,给赵一端了一杯竹叶茶,就快速的去厨房煮了一碗银耳糖水给赵小清解馋。
赵一认出了里面的银耳,有些吃惊的问:“小洲,这银耳可是很贵的……你从哪里找来的。”
“这个是我上次去山上寻来的,我见小清这孩子读书挺累的,就给他晒了一些,等会一叔一块拿回去。让赵婶煮给小清吃。”
“这太贵重了,这银耳该是留着给你自己温补……”赵一皱眉说道。
贺榆洲笑着摇了摇头道:“小清读书更需要温补。”
说着,贺榆洲想到了和那老夫子闹翻的事,微微有些迟疑的问:“如今和老夫子闹翻,小清……”
察觉出了贺榆洲的难以启齿,赵一笑道:“这个我和你赵婶已经商量好了,秋季忙完一波马上入冬了,入冬我在家并不忙可以教小清,待明年二月份小清去考秀才,中了的话送可以他去县里读书,也不需再待在村子里学习。”
“……”贺榆洲闻言沉默,他知道赵一打算是好的,但是秀才哪是说中便能中的,如今赵小清才十岁,看之前赵一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想逼迫赵小清这般小的年纪便功名在身,如今因为和老秀才闹翻,倒是有种不得不让赵小清考上秀才的无奈了……
“洲姐姐,不用担心,爹爹教的比夫子好,我会考上秀才的。”赵小清在旁似乎意识到了贺榆洲的担忧,不由的开口。
贺榆洲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赵一也道:“这事,小洲就别想了,有我和你赵婶呢,让小清给那位教我也不放心了,小洲不用有心理负担。”
“对了,昨天那位怎么样了?”赵一转移了话题。
贺榆洲应道:“已经醒了,人唤齐琰,如今正歇在东厢房。”
“小洲有没有问他的来历还有为何伤重在此。”赵一问道。
贺榆洲一愣,摇头。
赵一皱眉:“你该是问清楚的,若是此人是坏人……”
说着,赵一站了起来,贺榆洲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赵一道:“……我得亲自去看看。”
说着,就往东厢房走,贺榆洲跟在后面担忧的唤:“一叔……”
赵一来到东厢房时,齐琰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突听得开门声响,他淡笑的睁开了眼。
瞧见面前陌生的男子,他微微一愣,继而看向后头跟上的贺榆洲问道:“姑娘?这是?”
贺榆洲道:“这是村里的赵一叔,是名秀才。”
说完,贺榆洲就闭上了嘴,他也不知该多说些什么。
好在,赵一开了口:“公子是哪里人?家住何方?为何重伤在此?”
齐琰一愣,探究一般看了看赵一,又看向跟在后头低头不语的贺榆洲,开口问道“姑娘为何不直接问在下?”
贺榆洲一愣,正待开口回话,赵一一个错步挡在了贺榆洲的面前抢先道:“小洲为人内敛,有些话她问不出来。”
“是这样么?”齐琰望着贺榆洲。
贺榆洲为难了面色。
赵一道:“小洲问与我问有差别么?如今她就在这里,齐公子若回答她也听得见。”
齐琰闻言轻笑:“自是有差别的,若是姑娘问在下在下便答了,若是他人问在下,在下还真不想回答。”
“……”赵一皱眉,正想开口,贺榆洲制止道:“好了,一叔。”
“这人是好是坏,我心中有数,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当中的,一叔安心。”
赵一闻言眉头紧锁,他不赞同的望着贺榆洲,贺榆洲却坚决的回望赵一,赵一见状深深的叹了口气,苦笑:“罢了,小洲的决定向来是无人能动摇的。”
说着,他看向齐琰道:“齐公子,小洲救了你一命,望你顾及她的恩情才好。”
齐琰淡笑。
赵一横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贺榆洲道:“小洲既已决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先带小清回去了,你赵婶还在家等着我们,下午我会去趟镇上,你去吗?”
贺榆洲想起还没送给陆卓曦的银耳和花茶,点了点头。
赵一道:“那好,午时,你来我家。”
“好。”
包好晒着的银耳给赵小清,送走了赵一二人,贺榆洲去东厢房拿早上装了银耳,现在已经空了的碗,齐琰唤住了他。
贺榆洲回头,齐琰笑道:“姑娘,在下的伤其实是……”
“你不用跟我说。”贺榆洲打断了他。
齐琰一愣,贺榆洲道:“我本无意打探你的身世以及你受伤的原由,一叔也是因为担心我才问你的。”
说着,贺榆洲道“你既然歇在了这里,我便不问你的过去,只担心你的未来。”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贺榆洲望着他。
齐琰闻言挑眉,轻笑着看着贺榆洲:“姑娘不打算问清楚……就这般相信在下?”
贺榆洲闻言敛眸:“齐公子不也这般么?”
意有所指的说着,贺榆洲看向他的手臂:“能把自己的手臂交给陌生的我……那我问问齐公子,就这般相信我么?”
“……”齐琰闻言微愣,继而愉快的笑了:“姑娘果然有意思。”
“……”贺榆洲无言以对,只得抿唇问道:“所以呢,公子之后打算怎么办?”
齐琰闻言沉思了片刻,扬了扬头看着贺榆洲道:“姑娘可否收容在下呢?”
“……”贺榆洲望了他一会,默认的转身:“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
中午他炒了一个空心菜叶,一盘红烧茄子,考虑到齐琰的伤,他煲了清淡的白粥,用空心菜梗炒弄了点酸,因为不会杀活鸡,贺榆洲有心弄汤给齐琰补补,也没有办法。
家里只有两个人,贺榆洲不想两个人吃饭还分两个地方,就将菜搬到了东厢房。
齐琰虽然伤的重,但并没有伤到腿,他的意思是想下床,但贺榆洲担心他的伤口破裂,想让他在床上吃,但齐琰不同意,贺榆洲琢磨着,就将桌子搬到了床边……
“……”齐琰默,他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吃饭,不由有些新奇,又有些抗拒的看向贺榆洲,那人却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齐琰无奈,单手拿起勺子,弯腰慢斯条理的喝起了粥。
贺榆洲坐在他的对面,还是不太放心的瞧着他。
这人昨夜还伤势重的让大夫说出“听天由命”四个字,此时却坐在他对面淡笑的吃着饭,这让贺榆洲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人不会又是装的吧?
面色一如既往的白,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勉强的意思,笑容看起来很是自然。
不过想想这人一直以来的表现,贺榆洲抿唇,放下了碗,来到了他的面前,坐在了他的旁边,让他挪了挪位置。
不难看出,他虽然极力移动,面上的笑容也一直没变,但身体却在僵硬颤抖,是疼的……
他果然在装……
贺榆洲眼一敛,伸手扒开了他的衣服,被衣服遮住的伤口,在纱布上渗出了点点红晕。
贺榆洲难看了面色:“伤口裂了为何不说?”
齐琰一愣,笑道:“并不是要紧之事。”
贺榆洲闻言,横了他一眼,齐琰有些错愕,贺榆洲夺过他的碗,扶着他靠在床上道:“既是我救得你,你的身子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
“……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暧昧。”齐琰轻笑,顺着贺榆洲的相扶往后靠了靠。
贺榆洲有些生气的道:“暧昧也好,怎样也罢,在伤势期间劳烦公子自觉一点,不要总是逞强。”
齐琰挑眉。
贺榆洲端过了他的白粥,搅动着吹凉送到了他的嘴边。
齐琰笑眼盈盈的盯着他张嘴含了进去。
贺榆洲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悄然的皱了皱眉头,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许。
吃完饭,贺榆洲将剩余的空心菜梗放入坛中腌酸,出门叮嘱齐琰不要乱动,就拿着一小木盒的银耳干和花茶去到了赵一家。
一起去到镇上将东西交给安叔,告诉他花茶的用处和用法,贺榆洲想到家里的人,买了件比他大一号的男子成衣,安叔死活不收他钱,贺榆洲就没有强求,直接去菜市买了些猪骨,排骨、猪肉之类的,想到茄子又买了咸鱼,家里粮食不多了,他又去买了二十斤白米二十斤杂粮,糯米粉和面粉都称了五斤,
身上带的五百个钱用得差不多了,贺榆洲满载而归。
回去正是申时,因为担心家里的那位,他就没有多逗留,扛着东西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