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彥打量着这间小小的书房,答道:“都有。”
青舒心里一突,“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吧?我一个小女子,要对付我,用得着陷阱和绊马锁吗?”
周伯彥没回答这个问题,走到挂着帘子的一人高的木架前,“这是什么?”
青舒,“书架。”
“过几天我赔你一辆新马车。以后出门,你身边至少要带着六个身强体壮的好手。”他说着话,拉开帘子,看到满书架的农书,微愕。他迅速扫视一遍,在下层看到自己年前送给青阳的农书都摆在一起。
“麻烦你把话说清楚,不要转移话题。”青舒倒是没有阻止他参观书架的行为。
“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总之,以后萧家会很忙,没工夫找你麻烦。”他把书架的帘子拉回去。
“什么意思?”
“我在景阳公主府的仓库里见过一本叫《民间杂食记》的古书,你若有兴趣,我让人捎给你。”
“《民间杂食记》?是食谱吗?”
“没翻看过,不过有个食字,大概是吧!别忘了写你的耕作书,越快越好。”说着,人已经出去了。
等青舒把注意力从《民间杂食记》上拉回来的时候,周伯彥早走没影儿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确确实实被周伯彥那厮给忽悠的忘了问清楚遇袭的真相了。可人都走了,她恼也没用。她想到自己的右手臂,叹了口气,去了前院。正好卢先生的讲课告一段落,要放了青阳和元宝出去活动活动。她敲了门进去,请示卢先生说想借他的学生一用。
卢先生也是个好事儿的,什么都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做什么?”
青舒便解释了一下,还说自己的字丑,要让青阳代笔,选择了隐瞒手臂伤了的事实。
卢先生似乎在思量什么,老半天才说话,“就在这里写。”
青舒愕然。
卢先生一脸理所当然地道:“你借用先生的学生,先生自然要为学生把关,省得字丑了拿出去丢先生的人。”
于是,元宝磨墨,青舒拿出东一笔西一笔作的种麦记录看着口述,由青阳拿了毛笔写下来,而卢先生在一旁坐着看。
不多时,一份耕作书写成。卢先生拿到手看了看,指了几个字出来,“笔法僵硬,丑。”又指出两句话,“去掉,什么都写上去,不给自己留一手,蠢材。”这自然是在骂青舒。
青舒抽了抽嘴角,她其实已经为自己留一手了,没想到卢先生更狠,将施肥以一句模糊的话代过而去掉了如何施肥和何时施肥的关键两句话。
卢先生又在落款处一点,“此处写上辉州康溪镇古家之子古青阳。”“还有,记得在前边表述清楚,你们是看农书的时候胡思乱想的,便试种着玩,没想到却种出了早麦。成与不成你们不清楚,但你们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想将此事报与朝廷知道。”
青阳倒是完全接受批评指正,一脸认真地按照卢先生的指正又重写一遍出来。卢先生拿起来看了看,略为满意地嗯了一声,提起青阳刚放下的笔,在青阳名字的落款后偏上的位置,龙飞凤舞地写下“师卢玄方”,放下笔,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印章来,招呼元宝拿了印泥,然后在自己的名字下方按下印章,“游子卢印”。
青舒觉得这印章上的字太有才了,“游子卢”,谁知道这人谁呀!
卢先生似乎看出了青舒的不以为然,吩咐青阳写第二份出来的同时,骂了青舒一句有眼无珠。
青舒没能等到青阳写的第二份出来,因为苏妈妈过来一边唠叨她、一边催她快去看大夫了。
耕作书的一份到手,周伯彥看罢挑眉。卢先生可是五年多近六年不曾用过印章了,如今又拿了印章出来,还特意在印章的上方写下“师卢玄方”。真是狐狸性子,不放过任何机会,一边得意地邀功,一边不忘表达自己的某种意愿。
周伯彥将它放到一边,亲自磨墨,写了一封信吹干,然后将自己写的信压在耕作书的一角上,取出一方巴掌大的印章,盖上。如此一来,他写的信上押着字迹有半枚印章,而古青阳写的耕作书上压着字迹有半枚印章。
周伯彥将它们分开装入信皮中,封蜡,盖上一方小印,推门出来,交给护卫长,“转告他八百里加急。”
护卫长不敢怠慢,收妥两封信,叫上两名护卫,亲自出发前往锦阳城。
第三日上午,青舒姐弟到达锦阳城,一起过来的步语嫣被步七接走了。他们姐弟一刻不敢耽搁到了府衙上请求拜见陈知府。
陈知府听得古青阳三字,立刻召见。当他看完古青阳递的耕作书,非常震惊,立刻招集了僚属和锦阳城的农官们讨论此事。
这期间,青舒姐弟已经告辞出来了,他们先去了古记包子铺盘帐,盘帐结束准备逛逛锦阳城,却被过来接他们的步语嫣拉去了一品楼吃饭。
饭刚吃到一半,陈知府派了人过来找,说要即刻出发,跟着他们姐弟到康溪镇外的古府田庄上看早麦。姐弟俩人便草草吃完饭,与陈知府的队伍汇合,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
在草木刚刚萌芽的季节,看到那绿油油的十亩麦田,陈知府和农官显得最为激动。那农官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手舞足蹈地这儿跑、那儿转,一会儿量麦苗的长度,一会抓着土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又一颗麦苗一颗麦苗地查看有没有生病……
陈知府他们在地里呆了一个多时辰,连口水都没喝,说要立刻回锦阳城。那农官不肯走,说要搭个茅草屋住在地头儿每日观察麦田。陈知府否决了农官的要求,将一干人等全部带走。
萧知县和白县辅带着衙役把陈知府一行人送出去老远才回转,嘱咐青舒有事尽管到衙门叫人,这才离去。
青舒在地头儿站了片刻,对吴管事说,“以后来看咱们麦地的人只多不少,这样,你带着人在麦地的两头儿围上栅栏。等回去了,我立刻派人刻了‘任何人不得踩踏田地’的木牌子过来,你带着人一头儿埋一个。周围的村民不识字,你可以对他们说,若是说也不听,咱们只管告到衙门去。”
如今早麦出了名,好奇来看的人什么人都有,有那心怀鬼胎的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拿告官来吓唬一下是必要的。再者,青舒取消了把专种麦子的犁拿出去卖的打算,准备将它藏起来,在秋后或来年开春的时候再让它出现在世人面前。早麦的事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早麦一天一天的长,农人们种完了苞谷种高粱,种完了高粱种谷子,种完了谷子种豆子。
古府的两间大铺子建成,在一阵鞭炮声中,风味小食铺开张营业。如今的风味小食铺建的比先前更大,隔间从六间到八间,还新增了两间比隔间更为雅致、更为独立的雅间。厅中客人吃饭用的桌子增加到了二十张,装修温馨淡雅。
原有的独立窗口是卖豆芽的窗口和卖豆沙包的窗口,新的铺子在原有的基础上新增一个卖熟食的窗口。这个窗口卖的熟食包括卤猪头肉、猪耳、猪内脏、卤猪蹄、卤鸡蛋等,品种在慢慢增加中。
开业当日,真可谓是宾客盈门,有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前来道贺不说,就连陈知府都派了儿子过来贺喜,还顺便把九岁的孙子陈乔江送到了古府,让其拜入了卢先生的门下。
青舒对此持保留态度,但也没往外推人,将二进院稍作改动,僻出紧邻的两个单独院子来。一个院子给陈乔江主仆五人居住,另一个院子,为即将到来的洛尚书之孙洛小荣准备。
当日分别收到来自陈府和洛府的拜托信时,青舒愕然,不懂这陈家和洛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把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孙子辈往小小的康溪镇上送。后来卢先生一脸得意地说若是他愿意,早就进京当了皇子们的夫子时,青舒不敢相信。直到周伯彥说陈知府和洛尚书送孙子辈的过来读书完全是冲着卢先生,青舒还是将信将疑的。
后来卢先生回房拿了四封信拍在青舒面前时,青舒一脸狐疑地看过信的内容,这才相信。陈家和洛家居然都找了孔老先生写推荐信,同时陈知府和洛尚书又送上望孙子能拜入门下的言词恳切的信给卢先生。
总之,青舒终于相信了卢先生是世家贵族们争抢的夫子人选的事实。不过,她一直不知道,周伯彥才是促成此事并逼卢先生答应再收弟子的人。
树绿了,野花野草遍地,苞谷和高粱的种子发了芽正在破土而出,春小麦长的繁茂油绿的时候,引人注目的十亩麦子已经结麦穗。这时候,一队官兵护着十来辆马车正浩浩荡荡地进了锦阳城。这队人马在锦阳城休整一日,第二日由陈知府等锦阳城官员陪同着出城。
在官老爷们不紧不慢地赶路的时候,驿站上的官兵飞骑前往德县,并在天黑前将一封带有官印的书信送到萧知县手中。
第二日一早,青舒闻言萧知县来访,诧异之余赶紧整理仪容到前厅会客。没想到白县辅也在。大家寒暄几句入座。
萧知县这才奔主题,“古姑娘,你的早麦朝廷非常重视,昨日知府大人派人送信来通知,朝廷派出了三皇子,由三皇子带着司农寺少卿等八位大人已在来康溪镇的路上。”
一听皇子二字,青舒心里就咯噔一下,同时心中隐隐不快。皇子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争权夺利和无尽的麻烦。至于吗?为了在皇帝老子面前表现,就为了十亩不知道有没有收成的麦子而千里迢迢的过来,就为了显摆他自己注重民生或者其它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