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李宝莉真正反思过,那也只是在被儿子赶出家门,她靠在冰冷的墙角默默流泪,以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当年在一念之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和人生,包括她自己。
缺乏反省意识的李宝莉,并不足以体验到悲剧的真正刺痛感,而缺乏自由自觉的独立精神,也许是人物悲剧的宿命根源。
女性的出路不仅在争取经济独立,更主要的是精神的独立。在经济上,李宝莉是依靠马学武的,家里过日子有马学武撑着,也算小康,她出门做事纯是打发时光。
李宝莉在看似强势下,蕴藏着害怕失去的不安,马学武提出离婚后,李宝莉也不去卖袜子了,披头散发,脸色铁青,几乎脱了人形。
可以说,从物质到精神层面,她把男人当作通向幸福大门的钥匙,马学武的自杀,使她的生命支点坍塌,又开始为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劳碌,顾及儿子的想法也错失良缘,她始终旋转在自己的世界里为别人舞蹈。
缺乏沟通导致的母子悲剧,金钱供给难以替代情感的交融,对精神的渴求往往要比物质强烈得多。
母子间缺乏沟通导致的母爱缺失、亲情荒芜,马小宝内心仇恨的种子生长发芽,性格畸形,最终导致了母子形同陌路的悲剧。
曾目睹母亲在家中的飞扬跋扈,李宝莉在马小宝的眼里,俨然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每每此时,马小宝眼眶里全是泪,他依偎在父亲怀里,仿佛找到了安全。
马学武自杀时,十岁的小宝不准工人送他进火化炉,哭着,哭着,突然举起双手对着李宝莉身上一阵暴打,嘴上且说,赔,你,赔你赔我的爸爸,对母亲的怨恨自此萌芽。
面对心灵极需安慰的小宝,李宝莉忽视了对他的疏导,为生计奔波劳累一天后,就只会问一句“作业做完了没”,便匆匆做饭去了。
应公婆要求,也为了使小宝受到更好的教育,李宝莉放弃了与儿子同住的机会,沟通的匮乏让母子关系雪上加霜。
每天早出晚归的李宝莉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支撑这个家,孩子会理解并知恩图报的,殊不知,在这个家,她就像个房客一样,除了拿钱回来,其他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了,母子间早已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高中时,小宝得知父亲自杀的真相,将失父的罪责完全置于母亲肩头。在马小宝的眼中,爷爷奶奶才是陪伴自己的至亲,李宝莉不过是挣钱的机器。
母亲腿受伤时,依然不闻不问,只知伸手要钱,甚至说出了“我只想告诉你,虽然你生了我,但你不配当我的妈”这样寡恩薄情的话,最后甚至为了贷款买别墅,要将母亲赶出家门。
儿子的报复,彻底结束了她带有自虐色彩的平稳生活,在漫漫长夜,李宝莉独自舔舐伤口,一点一点地缝补着自己心理的箭洞。
留下给公婆的纸条和当月的生活费,李宝莉离开了,她没留一字给小宝,就如马学武当年的遗书里没有提到她一样,这似乎也在暗示着小宝将重蹈悲剧。
落下了最后一笔,范兵兵也结束了今天的作业,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上学的时候,一篇作文完成的都十分费劲,现在居然一篇人物小传居然能洋洋洒洒的写上上千字,每每写完一篇,努力调症状调,从人物当中走出来,范兵兵看着自己的作品都觉得惊异,甚至有种鬼上身的感觉。
“妹子!”
范兵兵一惊,合上笔记本,转头看向本来应该睡熟了的闫大姐:“大姐!你没睡啊!”
闫大姐翻了个身,靠在床头看着范兵兵:“睡了一觉,又醒了!”
闫大姐的语气里,满是索然,她生活的麻木,可并不代表她这个人已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傻了,有的时候,和范兵兵聊天,她也会感慨自己命运的不幸,可仅此而已,转天外出揽活,她已然是那个为了给王八蛋儿子凑足学费,生活费而忙碌的懦弱妇人。
“咱们聊聊天吧!”
闫大姐笑了一下:“还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些事,我说了好几遍,你也听了好几遍,我都觉得没意思了!”
范兵兵也跟着笑了:“那咱们今天就不聊以前的,聊聊以后,大姐!你就真的打算一辈子在街上揽活,做扁担?”
“不然还能干啥?我什么都不会,以前在工厂里,就知道上班,下班,现在做了扁担,也就没啥念想了,就盼着我儿子能顺顺当当的大学毕业,然后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好对象,等他们有了孩子,我就给他们看孩子!”
闫大姐说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范兵兵听着闫大姐憧憬着那并不算奢望的未来,心里却不禁有些发苦,以她这些日子的观察,管闫大姐的儿子叫一声“没良心的王八蛋”,可是一点儿都不冤枉,闫大姐憧憬的未来,能否实现,至少在范兵兵看来,其难度指数,不亚于世界和平。
人都是有感情的,特别是范兵兵这种性情中人,和闫大姐一起待了两个月,她自然会对这个懦弱的大姐生出几分感情,心里也自然盼着这个大姐能好。
“谁说你什么都不会,你做饭就特好吃!”
范兵兵这句可不是虚的,闫大姐的确有着不错的手艺,即便两人平时吃的很简单,可是闫大姐总是有办法把非常简单的东西,做的非常可口。
“这算啥,女人还能不会做饭。”
“可是你做的好吃啊!”范兵兵说着,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看着闫大姐,“大姐!做扁担真不是个事儿,你现在还能扛得住,可是将来呢?你这才四十出头,腰就经常犯病,真要是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你怎么办?”
闫大姐有些吃惊的看着范兵兵,想不明白这个漂亮妹子为什么突然跟着她说这些话。
范兵兵接着又道:“要我说啊,你不如开个小餐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正经的营生,以后不管怎么样,你都能赚口饭吃!”
闫大姐听的一楞一楞的,等范兵兵说完,这才苦笑着说道:“开饭馆,我拿来的钱啊!就靠着做扁担,我挑到八十岁,怕是也租不起店面!”
“我~~~~~”范兵兵突然忍住了,“我话说了,你自己想吧,该怎么样,随你!”
范兵兵说完就关了灯躺下了,闫大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转天,两个人继续出门揽活,一天下来,收入六十多块钱,不算多,也不算少。
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范兵兵突然说有事,让闫大姐一个人先回去,闫大姐回到住处,做好了饭,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范兵兵回来,一直等到九点多,闫大姐不放心,准备出去找,却有人主动上门了。
“您就是闫大姐,这是范兵兵让我给您的,她有事回燕京了,说是让您自己照顾好自己!”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来人放下东西,转身就走,闫大姐想要问一句,都没等张开嘴,等人走了,她打开那人带来的东西,一下子就愣住了,文件袋里夹着一封信,还有一张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