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今日苏清来有什么话要说,她都希望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知道,两家情谊不变。
不管她是太后还是什么,苏清始终是她敬重的长辈。
沉默了一会儿,苏幼仪原以为苏清不会再开口,没想到他忽然抬起头,“其实老臣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和太后商量。”
苏幼仪顿了顿。
他还是开口了。
“你说罢。”
苏清道:“老臣以为,此番西北干旱太后派苏志明为钦差前去赈灾,是否有些不妥?”
这话和苏幼仪猜想的一样。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
如果苏清带着苏志明来说这番话,她必定不会胡思乱想,可苏清背着苏志明独自前来,这份心肠让苏幼仪心里不好受。
这意味着,隔膜已经产生了。
她尽力让自己不往坏处想,“有何不妥?”
苏清思考了片刻,“志明到底年轻,从前先帝在时派他下江南,那时他是新科探花,先帝派了他和张之洞,有些考量的意思。可此番西北赈灾事关重大,太后派他前去,朝中之人难免猜疑太后偏私。”
“太后为了平定朝中的议论,又言明志明绝不会贪污。若太后事先和老臣商量过,老臣绝不同意您如此说法。”
苏幼仪蹙起眉头,“为何?”
苏清叹气,“太后,水至清则无鱼,这个说法您难道不知道吗?虽然朝中贪腐不是好事,可不能一下子杀个干净。先前您定下十万两赈灾银子为何那么多大臣反对?无非是人人身上都有点贪腐的污点,或多或少,约定俗成在朝廷每一项支出中分一杯羹。”
“太后直接宣称志明一分不贪,这个帽子扣在他头上,反而是个负担。别的大臣会嫌他不合群,他手底下的人也会嫌在他手下分不到好处,所以老臣以为,派他前去不妥。”
苏清在朝中多年,苏幼仪相信他所言不虚。
这一点她也早就清楚。
她可以接受任何人对她提出这个质疑,唯独苏清——她没想到,最后在她面前提出这个质疑的人会是苏清。
她不禁反问,“苏伯父说人人身上都有点贪腐的污点。或多或少?那您呢?您有没有?”
苏清被她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苏幼仪从他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一切。
水至清则无鱼,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怎么可能清?
苏清从一个小小的地方县令走到如今的朝廷重臣,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清流了,只是还保留着清官之名而已。
苏幼仪忽然发现,她也是个丈八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只看得到朝中大臣,却看不到和自己最为亲近的大臣。
“我……”
“您别说了。”
苏幼仪不想继续谈这个问题。
哪怕是自家长辈,谈这个话题都太过闵感,何况两人原本没有血脉关系呢?
她抬起头来,看向苏清,“那依您的意思,您觉得不派志明去,派谁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