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连张孩子的照片都没有?”老爷子气得腮帮子又鼓了一下。
钟聿耸耸肩,“真没有。”
钟寿成不信:“你把手机给我!”
钟聿:“手机给你干嘛?”
钟寿成:“我自己翻!”
钟聿无语,“爸,您至于嘛,孩子就在我那,又不会跑,等您出院了就能见着了。”
老爷子眉头一竖:“谁说我要见他?”
钟聿:“您不见?”
钟寿成:“当然不见,别以为生个儿子就想认祖归宗,没这么容易的事!再说现在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她说是你儿子就是你儿子?”
钟聿皱眉:“行行行,您说不见就不见,现在您是病人,都依您,所以您千万放宽心,我保证不会让豆豆出现在您面前!”
“你……”老头一口气又被顶在嗓门眼,上不去,下不来。
钟聿还使劲在旁边添油加醋:“反正户口本上孩子还是姓梁,这些年我也没尽过一点当父亲的责任,豆豆也没吃过一口我们钟家的米,所以您说得对,认祖归宗还真没这么容易!”
“什么?”老爷子哑着嗓子吼出来,“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认祖归宗没这么容易?这是不是那丫头的意思?”
眼看老爷子脸都绿了,钟聿压住性子,瞥眉哭丧着脸,“梁桢没这么说过,但您自己不会用脑子想想吗,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他妈一个人带着,我,你,钟家上上下下这些人在过去五年里对豆豆而言都是不存在的生物体,他概念里没有爸爸,更没有爷爷,您还指望他一下子就能接受我们这些人?”
“混账东西!就算之前五年我们没有尽到责任,但他始终流的是我钟家的血,这点不可能改变,所以怎么算都应该是我钟家人!”老爷子斩钉截铁,语气特别肯定。
钟聿咳了声,“对,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人未必这么想,再说您刚也说了,这事不还没调查清楚嘛,所以之前我也一直没敢跟您说,要不再等等吧,等您身体恢复了,出院了,我看能不能安排你们先见一次面…”
停顿了一下,他像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事,“哦对了,您刚说您压根也不想见孩子,您看我这脑子……”
“钟聿!!!”老爷子随手抓了只枕头就扔了过来,“混账东西,纯粹消遣我是不是?”
钟聿接住枕头,总算憋不出笑了出来,笑完抱着枕头一屁股坐到床边上。
“爸,您这是何必呢?明明心里想见得要死,还要嘴硬。”
钟寿成靠床上喘了两口气。
钟聿扔了枕头过去给他一下下捋着胸口,父子俩难得有和谐时光,钟聿也渐渐收了笑容。
“爸,我知道我混账,结婚领证都没提前征得您同意,但您也得听听我的理由再气是不是?”
钟寿成躺那朝他扫了记冷风,“你能有什么建设性的理由?无非就是被那丫头迷了心智!”
钟聿苦笑一声:“这点我承认,我是挺喜欢梁桢的,您五年前应该就知道!”
钟寿成:“哼!”
钟聿:“但这也只是其一!”
钟寿成:“所以还有其二?”
钟聿替老爷子捋胸口的动作停了停,突然垂眸低头。
“爸,您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什么?”
“希望可以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钟聿突然抬头看着钟寿成,钟寿成心口猛地一抽搐,一闪而逝的感觉来得太快,来不及思考其原因,只觉得好像是因为内疚或者心虚。
父子俩相互沉默看着对方。
不用多用语言来描绘,但其实彼此已经心知肚明。
病房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大概隔了小半分钟,最后还是钟寿成先开口:“你怪我?”
钟聿扯着嘴角很无奈地笑了笑。
“能怪吗?您是我父亲,您生我养我,这些年对我也一直很不错,但是您若要我讲真话,成年之前,我对您还真的怨过,特别是不小心听到别人喊我小杂种的时候。”
床上的老人眼动了动,但很快露出戾气,“你是我钟寿成的儿子,谁敢说你是小杂种?”他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大,加上情绪激动,连续开始咳起来。
钟聿又给他顺了几下心口,其实这时候跟他说这些真的不合适,但话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钟聿也就直接顺着往下说了。
“道理是这样,但别人未必会这么想,我亲妈也不是钟太太,所以单从这层关系来看,他们说我是小杂种很正常!”
“胡说,我钟寿成的儿子,钟家嫡亲血脉,哪个敢这么胡言乱语,你告诉我,来,你告诉我!”钟寿成恨不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就要去找那些人算账。
钟聿把人压住,“爸,咱冷静点可以吗?”他盯着显然情绪激动的老人,叱咤一生,如今病痛缠身地躺在床上,其实有些话嘴上犟着一套,自己心里也明白得很。
“爸,我小时候怨您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身边,却把我亲妈送走,当时真的无法谅解,甚至一度觉得您自私,残忍,不像一个男人,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可能也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吧,我开始慢慢明白,您有您的立场,您的无奈和责任,这些年我不能评判您当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起码我一直在试着去原谅和理解您。”
钟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钟寿成。
父子这么多年,这算是他第一次剖心置腹地跟他说些话,真诚地,真挚地,发自内心深处地……
“但是爸,我可以尝试着去理解和原谅您,但是很早之前我就对自己发过誓,将来若我有自己的孩子,绝对不可以让他走我的老路,我要他同时都拥有爸爸妈妈,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地生活在一起,所以当我知道豆豆是我儿子的时候我一度都无法面对事实,不是激动,不是开心,而是觉得自己枉做一个父亲,前面五年,我对他不管不问,把他一个人丢在一个没有爸爸的环境中长大,我甚至可以感同身受到他的恐惧和孤独,大概就像当年的我,觉得自己是个异类,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所以我才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跟梁桢结婚,因为只有结了婚,领了证,给了他妈妈一个名分,当公布豆豆身世的时候他才不会是小杂种。”
钟寿成觉得胸腔里堵着一口气,硬邦邦的,震得自己疼。
“阿聿…”老人眸光微动,嘴角到下巴发皱的皮肤绷紧,心里其实也有很多话要说,但此时仿佛被施了咒语,任平时多决断杀伐,这时候也无非只是一个心中带有愧意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