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之中修养的云容并非是日日夜夜都在长眠。
被修行成了尊仙的木系灵根何其强大,短短数月光景,那股力量便将她重新唤醒。
只是她无法离开冰棺,她能够听到外界的尘世之音,却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达给外界。
对于她的醒来的那个夜晚,他十分开心,在荒凉无人居的古城里,寻来一枚锈迹斑驳的风铃,以藤蔓悬在冰棺前,叮铃叮铃,清越而鸣,避她孤单。
方歌渔觉得这对夫妻总是有着自己的独道相处方式。
纵然沦落至此,跌进尘埃,他们二人也能够活得尽兴,清白而归。
她能够常常看到夜深之际,他寻林而栖,一蓬篝火,幽人空山。
无事时,他便会安宁地坐卧在冰棺前,同她讲述烟火日常,绿松白雪。
他不善聊天,所说的大多之事都很无趣,听了叫方歌渔都想要发困。
可是云容却始终能够耐心安静的双手抱膝坐在冰棺里,下巴枕在膝盖上,青丝泻在肩头,从不离身的洗雪剑此刻却是安安静静地搁放在脚边,剪水双瞳里含着几分柔柔的浅笑。
她会格外珍惜认真地听他一字一句地讲述完。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真的是很安宁沉静的一副美好画面。
看到这里,方歌渔忽然觉得,这对身陷绝望大祸里的男女,比起往日的相敬如宾,细水长流反而更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了。
阿娆曾说云容是无心之人,可方歌渔觉得那是一种对她的偏见。
万物初发清净明,可知此芽成何草。
她在云容的眼睛里,分明看见了岁岁年年恰逢其时的情与温柔。
说到底,被世人敬供的剑痴,原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女子。
雪越落越大,他身上穿着的仍是离开故土天玺时的一身单薄剑袍,他已无灵根护身,这具凡人之躯晓得了岁月暮寒的侵蚀之苦,许久未染的风寒竟也知晓趁虚而入。
他陪她闲聊一会儿后,便觉身子发热,骨头砭寒,心知不好,便倚着枯藤老树,准备入睡休息。
云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时才忽然晓得,原来有些为妻之道是不用教的。
她屈起指节,在冰面上敲出清脆的两声轻响。
他看着她在棺面上哈了一口热气,反笔写下一行字“来年雪寒起,我为君郎缝冬衣。”
当时他便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道了一声好。
这时,云雾初分,一轮不祥的苍灰冷月慢慢透出云层。
篝火无风而暗灭,四野起妖风。
凄冷邪寒的月光清洒在山林之间,褐色丛林古地忽然宛若受到了某种毒汁的沁润,开始生出密密麻麻的柔软荆棘,荆棘所覆的大地开出一朵朵妖异而苍白的危险蔷薇,宛若含毒般的致命美丽诱惑。
他倏地睁开双眼,执起残剑,眼底闪过一丝肃然地警惕,本能地护在冰棺前,环视四周。
这一路而来,他所遇的无数大大小小妖魔,皆是能避则避,若是不能避,他只好一战。
虽然灵根被废,但这几千年来所学的道术并非全然无法派上用场,引气入体的法子他亦不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