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息自认为若是他落入此阵之中,虽说杀他不得,却也要困他好些功夫,如此,倒也不难从他身边带走叶帘了。
此时苏靖眼中的杀意不比苏息弱上多少,她亦是听得叶帘一声急切呼喊,目光偏移之下,看见了床榻间浑身血迹斑斑的同宗女子,眼中杀意这才敛去几分。
她语气淡淡“七经主无恙?”
叶帘此时顾不上身体间的虚弱,忙起身下床,心口伤口陡然撕裂,鲜血绽漫而出。
她四肢无力狼狈跌摔再地,惨白着唇色神情愧然“叶帘违背宗规,未得宗主首肯独身前来魔界犯下大错,竟劳少主亲身而至,叶帘死不足惜!”
苏息听见身后动静,几乎是第一时间收拳而退,立刻赶到叶帘身前。
苏靖淡淡看了二人一眼,眼眸深处似是压着秋霜夜雨般的寒,她抬手招回斩情,声音格外冷淡“七经主不必忙着自责,我并非是为你而入魔界。”
此时她做一身魔族女子的打扮,黑衣夜裙,额生魔角,面容也应幻术加持而有了极大的变化。
若非斩情剑与那莲火剑阵,即便是叶帘也难以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叶帘心思敏捷,听她这般言语,便是猜出她此行魔界,必是另有要事。
此刻她出现在此,无非是在君归宴上看见了她为苏息所杀,这才随身而至。
叶帘可死,但圣清经绝然不可落入魔界手中。
叶帘猜想,自己此番行径,怕是打乱了少主的一番周全计划,心中不由更是愧疚难当,她正待说话,却被苏靖冷冷打断。
“原是不知,七经主竟与魔界五河之主还有着这般深厚渊源,竟连苏观海都瞒了过去。”苏靖身体里散发出一股摄人的冷压,黑眸锁死叶帘。
叶帘并未多做解释,跪身在地,声音静楚,也未辩解“叶帘自知罪无可恕,愿听少主处置。”
苏息终于忍无可忍,他不顾叶帘伤重,一把抓住她的肩头用力提起,眼睛里爬起来的血丝透着危险的疯狂与残暴,细看之下却是还能够捕捉到一抹苦涩惶然。
他声音嘶哑“我知晓我身份不为你们人类所容!我是害人的魔,你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认过我,如何我就与你渊源深厚了,并非是事实的事,为何又要承认?!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恶心透了你们正道仙人的这副做派。”
这个人,分明是来杀他的。
“我对你与他之间的事不感兴趣。”苏靖收剑归鞘,端的是一副冷情无心的模样。
她来魔界也好,与魔族渊源匪浅也罢,这都不是她所关心的事。
如今见叶帘还活着,自也不会再去考虑圣清经是否为魔界所得。
“我不管七经主来此界目的为何,既然还活着,那守好圣清经便是你身为太玄七经的职责与天命,要怎么做,无需我多做提点。你,自己好自为之。”
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私心而承担责任,叶帘私入魔界有自己的原因,她不会过多干涉。
亦如她自己此刻,身陷魔都,也只是因为自己心存那一点执念私心,她不会觉得自己身为太玄少主而比叶帘要特殊高贵多少。
如今叶帘有着苏息这一层掩饰关系,自然比她眼下处境更为安全,而她也从未想过要借叶帘与苏息的这一层关系来助自己脱身困境。
撤下身前莲火剑阵,苏靖转身准备离开。
被苏息钳制在手的叶帘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她忽然出声叫住苏靖“少主,方才我见到了仙陵城的新城主,也就是温师妹口中的那位好友司尘,我不知为何他也会出现在魔界之中,但温师妹对那少年颇为重视,少主如遇这少年,他若是落难,还望少主能够顺手一救。”
苏靖离开的动作一下停滞在了那里。
她好看的墨色双瞳缓缓大睁,就像是猝不及防地重了一箭,击碎了她清冷无心的伪装,眼神一瞬茫然空阔成了万里无际的模样。
纷繁复杂的情绪混乱地交织在了一起,她转身,看着叶帘,艰涩不畅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方才说,见着了谁?”
叶帘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靖,她怔怔道“仙陵城新城主,温师妹挚友司尘。”
当她说完这句话,门前,早已无了苏靖的身影。
……
……
君归宴,岁月台。
三千长阶,冥火幽燃。
女魔君转玩着手中的玄盒,似笑非笑道“自君归宴设立以来,从未有过下位河主越阶位挑战蜀辞之先河,今日朕倒是有幸能够长眼了,只是听闻前些日子,四河主为蛟龙大妖所伤,朕也亲眼瞧见四河主背上伤势属实不轻,如此还敢出手战令投于盒内。”
事已至此,宁非烟苦笑道“陛下未免也太看得起臣下了。”
不得不承认,比起猫戏老鼠这种手段,宁非烟觉得魔君陛下可真谓是魔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女魔君目光一转,幽幽深瞳凝望着下方席位上的宁非烟“前几日朕闭关于玄庭洞府,听说冥殿内抓住了一位偷盗奉品的刺客,这名胆大包天的刺客竟是出自于四河主的朝暮殿。
嗯……盗取君物乃是死罪,四河主今日这般作为莫不是想为那小魔刺客求一条生路?”
本来还震撼不解宁非烟找死行为的众魔一下子得到了明悟恍然。
朝暮殿杀手红妆,与宁非烟为同姓本族姐妹,她常年与四河主如影随形,忠诚于她数千年。
如今她遭逢罪难,宁非烟情急之下,会一时冲动挑战一河蜀辞必是因为情深难舍。
只可惜,那可是一河蜀辞啊。
与初代魔君同寿天地而不死的怪物。
即便是葬心都未能有把握在她手中一战而不亡,宁非烟今日之举与飞蛾扑火又有何异?
宁非烟也自知今日死劫难破,她不得不佩服魔君陛下的手段高明。
即便是杀人取命也是杀得名正言顺。
纵然她今日血溅在此,也无人会觉得是魔君杀戮成性,只会觉得是她宁非烟自命天高,蜉蝣撼树最终死与树下,属实可怜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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