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道“你若一开始就杀了那群贪生暮死的人类,冥龙又怎会食得魔气而觉醒。”
百里安并不认同这一点“这种杀人方式是毫无道理的。”
无关人性,只是如果单是推断这群人类未来有可能作恶成魔,就不管不顾地将他们尽数杀死以绝后患的话,那他与这些魔人又有何异。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真正的取舍时刻。”对于百里安的反驳,将臣倒是没有生气,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若是到这只冥龙食尽魔界气机,成长到连我也无法压制的那一天,你身边的一切都要被它吞噬殆尽的时候,你便会后悔自己的屠刀落得太晚。”
百里安“……”
“你自重生入世以来,或许你自己觉得自己经历了无数的险阻磨难,九死一生,可在我的眼中,你所经历一切都太过于顺风顺水了,以至于你现在忘乎所以,全然不知天高地厚!”
百里安豁然抬首看着他。
将臣冷笑“怎么?不服气?”
“还请将臣大人赐教。”
将臣摊开手掌,朱雀琴凭空而现,淡道“你葬品无数,出生不凡,就连你那残缺不全的记忆,哪怕一鳞半爪,对于普通凡人而言,也是极为难寻的机缘。生前,你坐拥万千修士难以想象的‘宝藏’传承,你性子虽然看似沉稳温吞,可骨子里却藏着不肯低头的骄傲。
从你出棺之日,机缘不断,破境不绝,说是奇迹也不为过,可是你每次面临危难绝境的时候,又有哪一次是借助自己力量的。”
“英灵白虎,阴玉笛,鬼泣珠,天策钧山,满月酒葫,其中哪一样不是珍绝秘宝,你一人身负众宝,却仍然处处受人钳制,去留不能自已。
如今面对冥龙,你想着的却依然是借用朱雀灵的力量来抵御强敌。”
“借力打力,固然完美,可你对于外物力量的依赖性实在太深,以至于现在的你,都快要忘记了你自己手中所掌握着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了。”
冷漠威严的声音犹如一声轰雷,百里安怔在原地,神识俱震。
将臣句句直点要害,毫不留情“或许你觉得你如今所拥有的这些很是强大可靠,能够护你安危,化去劫难,可若真是如此,你又为何会在十六岁那年夭折身亡?”
百里安身体狠狠一晃,面容变得无比惨白,神思不属。
将臣目光透着冷酷与无情“唯有自己强大那才是真的强大,单是靠着这些外物,你那双孱弱无力的手到最后怕是连握住它们的气力都失去了。”
他的话虽说让百里安心口涌来一阵剧烈的窒闷,但他也明白了,将臣来此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
百里安看着星辰桥下的银发男人,随之退了半步,敛眉低首,态度变得无比恭顺,认真说道“受教了。”
将臣淡淡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便回吧。”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遥远空幻,长云流风,星辰大海,在这一瞬间都在百里安的眼前快速远去。
百里安的视线再度回归黑暗,孔雀翎的毒意仍在眼中占据成灾,恍然回神间,他发现自己坐在矿石之间,腿上平放着朱雀琴,琴案间,静放着一枚玉白色的寒珠,珠子中心有龙形的雾气缭绕,好似腾云破空,却始终破不开这颗珠子。
地宫四周的白子没有丝毫变化,唯一有所变化的,只有那烈火岩浆之中,巨大的冥龙身躯,早已化作一尊延绵火海的白骨之身。
庞然的骨身吞噬着烈火,烈火同样也在吞噬着龙骨。
两者相互裹缠着,宛若互相攀扯同入阿鼻的厉鬼与冥火,这一瞬,死寂的地宫宛若活化过来了一般,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性的意志,将那冥龙的骸骨与烈火中的凶灵一同吞入大地深渊之中。
遥远的另一头,一叶青舟上的幸存修士们看到火势渐退,不由各自发出死里逃生的欢呼高声。
青舟为首处的中年男子引香修士,举臂将手中香吹灭,渺渺白烟草蛇灰线般的消失在他指尖,他幽深的目光凝视指尖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语气微定片刻,随手扔了残响,好似自我说服般叹了一声“全当……还恩吧。”
地宫深处的百里安抱琴朝着南边某个方向深深一礼,久久未言。
直至苏靖尹白霜等人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叶书面色全是不解与震惊,一路御剑奔来的时候,气息都是紊乱的“方……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司尘兄!那冥龙是你打败的吗?它的肉身怎会忽然腐朽凋零?你是召唤出来了真的朱雀灵了吗?可是我为何完全没有看到冥龙与朱雀斗法的壮景?!!!”
问话之间,尹白霜的眼睛也是死死地盯着百里安手中的朱雀琴上,若是细看的话,能够看到她微微颤抖不止的双肩,声音几乎是压制出来的平静“当真是朱雀灵?”
百里安道“不是。”
“不是?怎会不是?!”尹白霜上前一步,一只手忽然探出,死死扼住百里安的手腕。
百里安道“解决冥龙的,另有其人,我还没来得及召唤器灵。”
相较于尹白霜叶书二人,苏靖就要显得冷静许多,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四方白子皆未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不由紧紧地蹙起了眉头,神情凝重。
对于将臣身至地宫的真相,百里安并未告知众人。
毕竟那位大人身份过于特殊,就连仙尊祝斩颁布道杀尸魔令,也是因他一人而起。
如今一波已平,百里安不想再继续为这乱局添加薪柴,若是叫众人知晓这薪柴名为将臣,这把乱火,怕是可以永无止境地继续烧下去了。
高台处的风越刮越大,显得空荡荡的冥都王城愈发的寂寥旷阔,无言冷寂。
头顶上的黑云渐行渐散,天光破云而出,洒照在王城峥嵘的角楼间,落下一片空寂的影。
女魔君抬首看了看天,眼底疑色渐起。
复而又低头看了看祭台下黑气涌涌而出,而后在一声凄厉无双的龙吟声里,祭台下,地穴深处的黑气豁然一散,恢复朗清。
她面上慢慢露出了惊讶的情绪,似是怎么也无法理解一般,目光出神地看着祭台,久久难以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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