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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云容忍不住一阵摇首失笑,她看着百里安,轻叹道:“师弟言重了,我与师弟相识至今,师弟何时见我会难过?”
百里安张了张口,正想说话,身下竹舟忽然传来一阵晃动。
流水潺潺里,原是撑船的老翁已将轻舟行至彼岸而停。
分明不久前,这一叶孤舟还行于茫茫湖水中央,几番对话的功夫,却陡然已至湖岸。
这是短暂由云容主导的梦境,时间空间的流逝转换与真正的现世大不相同。
而百里安此刻也并未注意到自己经历种种与现实世界有何差异不同。
只是眼中茫然之色仍旧不减,他抬眸举目,但见江南水榭好风光,雨后湖畔,暑意正浓。
虽说舟船靠岸之时,日已衔山,远视望去,依稀可见苍碧清翠山体连绵见,在一片赤红的余晖下横陈万里。
拟山荣枯有尽,若水细细长流。
水面细风生,菱歌慢慢声,客亭临小市,灯火夜妆明。
云容自轻舟缓缓起身,抬脚跨过湖石先行上了岸边,她回眸转望,右手执箫,身子偏侧过来,朝着百里安伸出一只左手来微微一笑。
倒也是个在寻常不过的画面了。
只是百里安瞧得百般不是滋味,如此场景,怎么倒像是男女夫妻的关系对了个调儿,自己被她悉心周道地照料了一般。
对于师姐伸递过来的那只手,百里安总不好不接,在湖岸边一群赏灯夜游手执团扇掩面的姑娘小姐们好奇调笑的目光下,他只得在心中暗叹一声,然后伸手搭上去,放在云容的手掌上。
掌下玉手柔软偏凉,肌肤温润细腻光滑,将烬的日光余晖下,百里安只见她袖下露出的一点细腕极白,纤秀薄长的指节隐隐透着韧劲的力道。
随着百里安手掌覆落,她五根修长纤细的手指自然地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环环相扣,手臂微用力,稳稳地将百里安拉过至自己身边来。
两个人的剪影倒映在波光潋滟的湖面间,微卷的夜风将两个人衣摆徐徐吹拂。
百里安目光微怔地看着那十指相扣,心头倍感疑惑。
他与师姐成亲多年,师姐终日沉迷痴于练剑,性情虽然疏离却不古板。
做为他的妻子,她并不会抗拒反对与百里安有着日常的身体接触,便是偶尔他在山池之中沐浴,云容都会做好妻子应尽的职责与本分,从旁侍奉,备好香薰与干净衣物。
她不涉男女之事,却也知晓其中一二道理,却对沐浴更衣时百里安的身体也毫无避讳害羞。
只是素日与他相处间,倒也不会如现下这般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透出一种自然的亲近意味。
反倒惹得百里安有些羞赧不自在起来。
小风徐徐,万家灯火亮起,江南雨后的夏夜温度适宜,耳边河流淙淙,眼前人声又寂寂。
花灯时节尚好,二人十指相扣,把臂同游江南夜色,小桥流水人家。
身侧花灯各异,人行川流不息。
云容忽然顿足停下,目光落在一处摊贩前,侧眸看着百里安轻笑道:“师弟可要猜灯谜?”
百里安正欲应答,云容却又自顾自地打断说道:“嗯……还是算了,师弟脑子灵光,想必这里的灯谜对你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
百里安失笑道:“师姐可是看中了哪一盏花灯。”
云容目光落在一盏花灯上所悬挂的谜题,轻轻念道:“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卖花灯的老板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她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这对碧人,热心说道:“小娘子若是看中了这盏花灯,不若叫自家相公给你猜对来,若是小相公猜不对,花钱买来赠予心上人也是极好的。”
云容手掌轻抚那花灯谜题的长长纸条,微微一笑,道:“此谜题的答案,当是砚台。”
卖花灯的大娘哈哈一笑,赞道:“小娘子好灵光的脑袋,这盏花灯是姑娘的了。”
云容大大方方地接过来了大娘摘送过来的花灯,转身便递给百里安。
百里安看着她手里头递过来的兔子形状花灯,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师姐这是要将花灯送我?”
云容没说是不是送他的,她微微挑起漂亮的秀眉,乌黑的眼里沉淀着温柔的光,灿若朝阳,她轻轻启唇说道:“这位大娘说得有道理,花灯这种物事当送给自己心上人才对。”
纤细冷白的手指轻轻勾着花灯细细的绳结,那花灯分明不重,可她提着却是瞧着有些别扭吃力,百里安下意识地赶紧从她手里接过花灯。
嗯……猝不及防的被自家剑痴娘子给撩了一下。
百里安提着花灯的手指微微蜷收紧了些,被她左手五指环环相扣的手掌也逐渐发烫,心脏竟是莫名漏跳一拍。
在云容似笑非笑的眼眸注视下,百里安轻咳一声,偏开视线,目光有些慌乱地落在那些陈列有序的花灯上,好似有意偏开话题来缓解此刻紊乱的心绪,轻声念道:
“嗯……四面山溪虾戏水,打一字……”
他心中早有答案,在云容的目光注视下,他故作沉思一番,对着那大娘说道:“可是思字?”
接连两个花灯被人猜走,那大娘面上再欢乐的笑容也不由有些挂不住了,她打着哈哈,有些为难地笑道:“这小相公可真是才思敏捷啊,今夜要是再来几位像二位这样的客人,小店生意可是要做不下去了。”
百里安如何听不出这妇人的弦外之音,他堂堂一宗之主,自然也不会去贪图一个凡人的便宜。
“大娘言重了,猜灯谜本就是图一乐子,今夜自是不会叫大娘亏本了去。”
百里安想要松开十指缠扣的左手,欲从袖子里摸银钱给大娘,可他的手轻轻发力抽了几抽,却发现被她纤细的手指扣得完松不开来。
他眨眼看着云容。
云容脑袋轻歪,亦是眨眼看着他,轻笑问道:“思字?是哪个思?”
百里安不知她为何要这般问,只是在她那灼灼明亮的目光注视下,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有些紧张地回答道:“思考的思。”
“不对。”那摆摊的大娘都说百里安答得对,可她却偏说不对。
云容立在花灯下,眉间是月光灯色,清透朦胧,眸子一片静谧:“我说是相思的思。”
百里安喉咙吞咽得更急了些,额头可见渗出细汗,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呆呆地举起自己拎着兔子花灯的右手,道:“劳烦娘子为我取几钱银子……”
在山中的岁月日子里,百里安素来唤她师姐居多,便是宗门正式场合,亦是唤的师姐。
只是如今入了凡间尘世,远离山中事,百里安也未多想,只当入乡随俗,唤了一声娘子。
免得叫他人对他身份另做他想。
只是他不知,自己随意一个称呼,这声娘子正正是唤进了云容的心坎里,也不再继续为难百里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