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们和殷曼玉分开,各自开着车往第一人民监狱而去。半个小时后,车子到了江海市第一监狱。
彭强从车里下来,看了我一眼说:“小亮,你准备好了吗?”
我纳闷地说:“你是公安局长,我需要准备什么?”
彭强说:“一会由你来主审,我从旁协助。我想老曾点名要见你,可能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所以这次你才是主角,我只是配合你。”
我笑着说:“彭局,你这可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我一个财政局长,老是帮你们公安局做事,你们又不给我发工资。”
彭强说:“老曾是你们财政局的干部,你是他的领导,这是你的优势。其实老曾要求见你,还有另外一层心理暗示,他仍然是你们财政局的干部,更习惯向一号首长直接汇报工作。”
我想了想说:“你说得对,其实老曾骨子里就是个奴才。奴才嘛,能有机会向主子汇报工作,就算是被主子呼来喝去的,心里也是很舒坦的。”
彭强点点头说:“你明白就好,所以今晚是你主审,我配合你。老曾能交代多少,关键都在于你的引导。”
我笑了笑说:“行,今晚你就看我的,一定让老曾把他从三岁到五十岁干过的所有坏事,什么打小孩,欺负老太太,偷看妇女洗澡,全都一五一十给我们抖出来。”
老曾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我的目光与他在目光空气中相遇,发现他的目光里竟然闪过一丝感激之色。老曾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冲我点点头,讨好地说:“唐局长,你终于来了,谢谢在我临死前你能来看我。说实话,我很感动。”
我冷冷地说:“本来我是不想来的,也不该来。我是财政局长,不是公安局长,审讯一个死刑犯不是我的职责。但考虑到你是个快死的人,以前又是财政局的干部,来听听你的临终遗言。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不想听假话,在你临死之前,最好能给这个你生活过的世界留下一份真诚。”
老曾苦笑了一声,萧索地说:“唐局,我明天就上刑场了,你认为这个时候我还有时间说假话吗?”
我点点头说:“这样最好,那就开始吧,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老曾沉吟片刻,抬起头望着我,用充满期待的眼神说:“唐局,我很想知道,在你心目中,我还算是财政局的干部吗?”
我冷笑着说:“从法理上说,你已经被终生剥夺了政治权利,也就不再拥有担任政府机关单位职务的权利。但从情理上来说,财政局是你供职的最后一个单位,你的感情归属勉强可以算财政局的一份子。”
老曾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不管你们怎么看,我的心仍然在财政局,所以我希望组织上能考虑我最后的一个请求。”
我说:“你先说说看,如果不算太过分,我可以代表组织答应你的请求。”
老曾说:“我希望对我执行死刑的时候,组织上能送我一套深灰色的中山装,穿上这身衣服上路,我心里才踏实。”
老曾的这个请求一出口,彭强扭头看了看我,眼神里全是诧异和震惊。
无疑,老曾提出的这个要求让我们都十分诧异,穿上中山装上路和穿上囚服上路,能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难道他哪怕去死,也要给自己搞个干部证明?原来老曾不仅是个奴才,还是个官迷。
我咳嗽了一声,点燃一支烟,站起身走到老曾身边,给他塞进嘴巴里,自己也点燃一支烟,心里琢磨着,人在临死之前到底最渴望的是什么东西。
老曾深深抽了一口烟,苦涩地说:“唐局,你可能觉得我这个要求很荒唐,很可笑,但是你一定不清楚,就是为了这身代表身份的干部服装,我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条不归路。”
彭强突然说:“曾德胜,你还认识我吗?”
老曾打眼瞥了一眼彭强,点点头说:“当然认识,江海市南城区公安局局长彭强,和原北城区公安局长靳伟并称江海双杰。那次在李家镇是你亲手抓的我,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可能就全身而退了。公安局想抓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