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树成汇报了昨天调查走访的情况。案发地点为师范大学男生二宿舍三楼左侧卫生间。全楼分六层,共325个房间,其中宿舍306个,卫生间12个,图书室1间(位于一楼),仓库5间(位于六楼),值班室1间(位于一楼)。宿舍楼每晚10点半关门,次日凌晨5点开门。住宿男生为数学系、外语学院、物理系、法学院、艺术学院共计1744人。案发当晚不在寝者共83人,其中在校外租房者17人(尚在逐一核实行踪)。22人在校外录像厅看通宵录像,已经查实无作案时间,因为经调查该录像厅11点后放映黄色录像,因此11点左右就把大门锁上。当晚有20个家在本市的学生回家看凌晨欧洲冠军杯柏林赫塔对AC米兰的比赛(正在核查中)。1人(法学院三年级学生吴涵,住352寝室)在值班室值班,据值班员孙梅所讲,吴涵当晚11点和她在值班室聊天至凌晨3点,后吴涵进入里间的休息室睡觉,再也没出来,孙梅在值班室里打毛线听广播直至早上5点。5点整,孙梅打开宿舍大门。5点半左右,孙庆东跑下来说三楼死了人。另外23个不在寝的人员正在调查中。
邢至森看看一脸疲惫的丁树成:“辛苦了。”
丁树成笑笑,继续他的汇报。
从案发现场看,除了其他尚未查实的人有作案嫌疑外,也不能排除校外人员作案的可能。师范大学位于本市繁华地段,往来人员比较复杂。师范大学的院墙高仅1.9米,一个成年人可以轻松翻越,而且与二舍相邻的院墙外即本市一条主要街道。从二舍来看,由于年代久远,虽然楼下大门紧锁,但是窗户多残破不堪。一楼的窗户都装有铁护栏,但是正门两侧有自行车棚,完全有可能踩在车棚的雨搭上攀上二楼窗台,打开窗户后潜入楼内。从勘验结果来看,二楼两侧厕所里,有几扇窗户已经损坏,根本关不上,在雨搭和二楼厕所的窗台上都有攀爬痕迹,但是不能确认是在案发当晚形成的。因为通过对学生的调查走访发现,很多学生都知道那几扇窗户是坏的,还把那里叫作“绿色通道”。校保卫处有规定,如果学生晚归,必须到保卫处说明原因,然后由值班干部送回宿舍楼,而且第二天还要通报院系。所以很多晚归的学生都选择从那里悄悄地爬上楼去。那些攀爬痕迹很可能是之前的晚归学生留下的。
从死者的社会关系来看,死者周军是外地人,在本地没有亲属。其父母均为工人,社会关系简单,基本可排除由于上一代的仇怨而导致杀身之祸的可能。从调查走访的情况来看,死者周军平时为人比较随和,喜欢开玩笑。虽然有些玩笑比较过火,但没听说与人结过仇怨,也没有证据显示他与校外人员有瓜葛。死者身亡时所穿衣物中无贵重财物,上衣口袋中有人民币32元8角,考虑到没有哪个人会蠢到去厕所抢劫杀人,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图财害命的可能。从死者遗物的查找情况来看,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基本的情况就是这样。”丁树成合上记事本。
邢至森点点头,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又把烟盒扔给丁树成。丁树成也点燃一根烟,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地抽着烟。
“你怎么看?”吸了大半根烟后,邢至森问道。
“比较麻烦。”丁树成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排查范围太大。而且从现有的线索来看,无法推测凶手的作案动机,没法进行下一步侦查工作。”
邢至森没作声,眉头紧蹙。
他已经在经文保处干了五年了,处理过的案子也不算少。可是性质最恶劣的也不过是故意伤害、盗窃什么的,这样的命案还是头一次遇到。刑警出身的邢至森很清楚,按照惯有的侦查思路,推测作案动机是侦破凶杀案的首要步骤,可是这个凶手为什么要杀死周军呢?
死者背景单纯,社会关系简单,仇杀、情杀和谋财害命跟他都贴不上边。这就使得侦查活动无从下手。
“实在不行,就用老法子——摸排查。先从外围查查,看看有没有线索。”
丁树成有点提不起精神,这是一项非常挠头的工作。
邢至森看出丁树成有点情绪,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鼓励。
在这个总人口600多万人的城市里,一个人的消失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因为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同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即使对于警察而言,周军的死,也不过是案头上一堆等待分析的、冷冰冰的数据和资料。然而,在宁静的师大,尤其在破旧陈腐的二舍,却是一个极具轰动性的事件。
方木从保卫处出来之后,想了想决定翘课去附近的书店看书。这一看就是一整天,看完了一本厚厚的王朔文集。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被保卫处叫去问话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个法学院,而且越传越玄,仅仅一天的时间,最终的版本就是他在课堂里被当场抓获,方木奋起拒捕,后来被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当场拿下。而他自从去了保卫处之后就无影无踪,这让谣言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方木晚上回到寝室的时候,一推门,就感觉寝室里的气氛异样。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尤其是祝老四,一口面条垂在嘴边,好像京剧里的老生似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方木踢掉两只鞋,一头躺倒在床上。
“你……你怎么回来了?”老大结结巴巴地问,“取保候审?我们正商量给你送饭呢。”
“靠,你说什么呢?”方木翻身坐起,看着大家好奇又恐惧的目光,一下子明白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保卫处只不过把我叫去问问情况,你们想到哪儿去了?”
寝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几个人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情况。方木想了想,觉得既然警察没嘱咐他保密,就把上午保卫处询问的过程讲了一遍。大家听完后,反而沉默了大半天。
老大缓缓地说:“这个案子……”
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待老大发表高论。
“……明显不是自杀!”
“靠!”几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
“呵呵,”老大作躲闪状,“不过也真够吓人的,348的老二说他昨晚还去过厕所呢,没准当时周军就已经死在那儿了。”
“哎,你们说,”老五一脸神秘地说,“会不会……不是人干的?”
“你去死吧,鬼故事看多了吧!”老二说。
“不是我说的啊,”老五委屈地指指方木,“他说的。”
方木看大家都盯着自己,也慌了神:“靠,就是一句玩笑话,你们还受过高等教育呢,这个也信?”
大家哄地笑开了,随即,似乎觉得不妥,又都自觉地闭嘴了。
忽然,门开了。吴涵一脸疲惫地走进来,袖子挽得高高的,胸前还有不少水渍。
“你们都在啊。”说完,吴涵一屁股坐在桌前,端起一杯水来一饮而尽,“‘绿色通道’被封了。以后都早点回来吧。”
“被封了?为什么?”经常出去打游戏的老二问道。
“警察怀疑昨晚有人从那里钻了进来,保卫处下午就把那几扇窗户封死了。”
“唉,希望是校外人员干的,如果是这栋楼里的人杀了周军,多可怕啊。”老大阴沉着脸说。
大家一阵沉默。是啊,谁会想到朝夕相处的同学会突然痛下杀手。
“我觉得不是这栋楼里的人干的,”方木摇摇头,“谁能下得去手啊?”
“是啊,”吴涵放下袖子,“我今天打扫那个卫生间的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周军这小子平时是比较烦人,可是要杀死一个人,那得多大的仇恨啊。”
“哦?你还去打扫那个卫生间?”老五问。
“是啊,孙姨死活不敢进那个卫生间,是我打扫的。靠,累死了。”
“你不怕啊?”老大钦佩地说。
“怕什么,”吴涵爬上自己的床,把两条腿搭在床边,“真看见那小子我就跟他好好唠唠,没准就把案子破了,立一功呢。”
他把头低下来:“对了,方木,你小子今天跑哪儿去了?我们还以为你被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