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裤子,左右望望,又把视线投向那扇漆面斑驳的木门。此时,电灯的嘶嘶异响让厕所内显得更加寂静,小男孩有些紧张,更有些好奇。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竭力把耳朵凑向那扇木门,却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声音。
小男孩突然觉得嘴巴很干,他舔舔嘴唇,清清嗓子,大声问道:“有人么?”
话一出口,小男孩也被自己颤抖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由得后撤了半步。
木门里一片死寂。
小男孩的表情变得疑惑,他又向左右看看,最后,整整肩头的书包带,咽了口唾沫,慢慢地伸出手去,试探着推了推木门。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露出一条缝。
小男孩的手上稍稍用力,木门被推开了大半。
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小男孩倒吸了一口冷气。
木门里,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背对着自己,面向墙壁,两脚跨立在便池上。
小男孩还来不及询问,黑衣人就慢慢地转过身来。
在频繁更替的光明与黑暗中。
小男孩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眼睛瞬间睁大,知道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也知道自己的嘴巴完全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看到了黑衣人的脸——不,那不是一张脸。
那是一个光滑、惨白,没有五官的平面。
值班大爷蹲在教学楼门口,跟着脚边的收音机,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二人转。一根烟吸完,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天天晚上来撒尿的乒乓小子还没有出来。
老头儿有些生气,甩着手里的钥匙走向长廊尽头的那间厕所。
气冲冲地推开木门,他大声骂道:“你这个臭小子,掉坑里……”
这句诅咒他只说了一半,就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小男孩侧着身子,躺在厕所中间的一摊污水中。
C市社会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杨锦程办公室。
杨锦程看着面前的男子在保密协议书上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确认无误后,他把那份协议书锁进保险柜里。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男子。
男子伸手去接,却发现信封另一端的杨锦程并没有松手。
“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们再无瓜葛。”杨锦程目光炯炯地看着男子,“我说清楚了么?”
男子点点头。杨锦程松开了手。男子从信封里取出一沓钞票,数了数,冲杨锦程微微颔首,起身欲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那孩子……”男子似乎欲言又止,“后来怎么样了?”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杨锦程垂下眼皮,自顾自点燃一支烟,“拿到报酬,这件事和你就没有关系了。”
男子有些尴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杨锦程静静地吸完一根烟,看看手表,拿起一个文件夹,出门去了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见杨锦程进来,那个人有些紧张地站起来。
杨锦程锁好门,转身对他笑笑,招呼他坐下。
“王增祥先生,对吧?”杨锦程坐到他对面,翻开手里的文件夹问道。
“对。”王增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的周主任,是我爸的老朋友。”
“我知道,我们见过面的。”杨锦程笑笑,“我们有一个科研项目,正在招募志愿者,周主任向我推荐了你。”
“对。我爸身体不好,所以我想挣点外快。”王增祥很痛快地承认,“而且,我也快结婚了——需要钱。”
“嗯,我明白了。”杨锦程放下手里的文件夹,“我们获取了一些关于你的资料,包括家庭背景、学历、成长经历等等,算是……基本符合我们的要求……”
“你们在调查我?”王增祥打断了他的话,眉头皱起来,表情明显不快,“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请你理解。”杨锦程耐心地解释,“这个科研项目是保密的,所以我们要对志愿者进行一些必要的了解。”
“什么样的项目?”王增祥的眉头皱得更紧,“该不是违法的吧?”
“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是个保密的项目,所以,恕我不能透露项目的内情。”杨锦程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有些内容,也许会稍稍高出一般民众可以接受的程度,但是我向你保证,绝不至于构成刑事犯罪。”
王增祥想了想,又问道:“你们算是官办的吧?”
“对。”
“也就是说,这是政府支持的?”
杨锦程笑起来:“你可以这么认为。”
“那就行。”王增祥松了口气,“那我应该怎么做?”
“到时候我们会通知你。”杨锦程站起身来,打算结束这次谈话。
王增祥却坐着没动:“我总得知道该干什么——好提前做点准备。”
“你不需要做任何准备。我们让你做的,都是常人可以完成的事情。”杨锦程提高了音量,“完成后,你可以拿到五千元的报酬。”
“五千?”王增祥的好奇心显然被这个数字彻底打消,“每一次?”
“只有一次。”杨锦程竖起一根手指,“之后我们就不会再联络了。”
说罢,杨锦程走到门旁,拉开房门,静静地等着王增祥。
王增祥无奈,只好起身告辞,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问道:“周叔叔在么?”
“他不在。”杨锦程并不看他,转身关好房门,“去市里开会了。”
“我没别的意思。”王增祥的脸色微红,“我就是想当面谢谢他,多亏了他的关照,我接了我爸的班,去自来水公司上班了。”
“我会如实转达。”杨锦程笑着伸出手去,“你放心。”
送走王增祥,杨锦程径直去了周振邦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看见那个斯金纳箱的复制品摆在书架的醒目位置上。
“见到小王了?”周振邦放下手里的资料,“怎么样?”
“还可以。”杨锦程犹豫了一下,“基本合格。”
周振邦捕捉到他的表情,笑了笑:“有问题?”
“嗯。”杨锦程也决定不再隐瞒,“他的顾虑很多,而且,我觉得这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
“不该告诉他的,一律不要说。”周振邦嘱咐道,“而且,他更关心的是那五千块钱。所以,问题不大——他的介入情境不算难吧?”
“不难。”杨锦程笑笑,“比针对唐维的简单得多。”
“对了,那孩子怎么样?”
“后续报告还没有形成,不过,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唐维的行为模式有所变化。”杨锦程边回忆边说道,“昨天,他一整天都没去学校的厕所。”
周振邦“哦”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更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