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自救没有任何效果。先是我爱上的女孩被砍了头,后来我的两个同学也死掉了。直到最后一刻我才知道凶手原来就是读者之一。他告诉我,他最初杀人是为了报复,而之后,是因为我发现的借书卡给了他杀人的灵感……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说的是发生在C市师大的那起案件么?听说凶手最后也死了。”
“对。”方木颤抖了一下,“他被烧死了。当时……我也在场。”
邰伟沉默了一会儿,“你后来对行为证据分析这么感兴趣,包括你办的那些案子,都是因为这段经历?”
方木扔掉烟头,双手抓住头发,用力向后捋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做噩梦。害怕走廊,害怕烧烤的味道,不敢跟其他人接触。我只有不断地查案,不断地帮助死者讨回公道,我才能让自己平静一点。因为,”方木顿了一下,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那些人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我。”
邰伟点了点头。嗅觉记忆是所有记忆中保留时间最长的一种。他终于明白方木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有着诸多怪癖的人,也能够体会到,这一次,凶手为了向他挑战而杀了这么多人,他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死者是杜宇的女朋友?”
方木点了点头。
“你确定还是那个凶手干的么?”
方木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不相信我。”他盯着脚下的地面,“肯定是他。他非常了解我,他知道杜宇的友谊对我来讲有多么重要。现在是第六个,无论第七个是不是我,他都希望一步步摧垮我的心理。”
邰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方木,“我刚才在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被拴住的位置就在6号泳道里。”
方木盯着邰伟看了几秒钟,掀开被子下床,“走吧,去现场。”
尸体已经被移走,围观的人群却久久不愿散去。方木意外地看见乔教授也在人群中,正对着游泳池蹙眉思索。看见方木走过来,他却连招呼也不打,转身离开了。
警察们弄了一个大网罩放在排水口上,搜寻着每一点可疑的东西。赵永贵站在池边,抱着肩膀,盯着一点点降下去的池水,脸色很难看。
邰伟走过去拍拍他,“老赵,有什么发现么?”
赵永贵摇了摇头,“没有。”他又看看方木,“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嗯。”
“当时你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方木想了想,“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泳池里有人?”
“我听到两个女生在议论说泳池里注满了水。而且,我去孟凡哲家里的时候,看见窗户上有两个……”
“行了!”赵永贵打断了方木的话,“你还坚持认为我们抓错人了,对么?”
方木一时语塞,刚要开口争辩,就看见邰伟在冲他使眼色。
“一会儿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说完,赵永贵就走到泳池的另一边,不再理他了。
去市局的路上,方木忍不住开口问邰伟:“赵永贵怎么老是对我这种态度?”
邰伟沉吟了一会儿说:“你也得理解他。孟凡哲那个案子虽然最后被撤销了,可是局里还是表扬了老赵和我。你现在跟他说那是个错案,他肯定接受不了。另外,他好像也不太相信你那一套。”
方木想了想,“那,你相信我的话么?”
邰伟半天没有回答,“查查看吧。”
从市局回来已经是下午了,方木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显得很犹豫,他不知道杜宇如果在宿舍里的话,该如何面对他。
门开了,室内空无一人。那双NIKE鞋还静静地躺在杜宇的床边,方木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寝室里静得可怕,方木突然非常迫切地希望杜宇能出现在眼前,他感到有很多话要对杜宇说。然而,如果他真的出现的话,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道歉?显得多余而且苍白无力。
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方木静静地坐在寝室里。从阳光普照一直到夜幕降临,再到曙光初现,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坐着。不断地有人敲门,方木一概不予理会,他只希望能有人拿着钥匙拧开房门,又担心自己在那一瞬间会怕得躲起来。
整整一夜,杜宇都没有回来。
直到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的他被胃痛折磨得难以忍受,方木才站起身来,去了食堂。
窗口前排着长队,方木低着头排到队尾。前面的人回头扫了方木一眼,竟然“啊呀”一声跳到一旁。他惊恐万状地看着方木,伸手拉拉前面的人,“快走,是他!快走!”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跑到别的窗口去。整个队伍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排在后面的方木。好像是约好了似的,队伍自动分开,把窗口的位置留给了他。窗口的卖饭师傅也愣住了,他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粗声大嗓地开口问道:“喂,你打不打饭?”
方木咬咬牙,一步步走向窗口,感到周围有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自己身上。
方木坐在角落里吃早饭。尽管他一直低着头,但是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坐得远远的,在他的座位四周,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无人区。就好像方木是一株长满了有毒触角的植物,稍稍接近,就性命不保。
方木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快步离开了食堂。
刚刚转入三楼走廊,方木就看见自己的寝室门前一片狼藉。电脑的显示器和主机被扔在地上,上面覆盖着方木的几件衣服。宿舍门口围着很多人,都盯着屋里的人的动作。
杜宇回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刚好看见杜宇把自己的被子扔出门来。杜宇看见方木,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弯下腰去,从床底拽出方木的脸盆,扬手扔了出来。
方木一闪,塑料盆撞在走廊的墙上,里面的香皂盒、牙具稀里哗啦地摔出来。
“你干什么?”
杜宇并不回答,从方木的书架上一把将所有的书都划拉下来,然后一本本地向外扔。很快,方木的东西被扔得一干二净。杜宇拍拍手上的灰,走出来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滚!”
方木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子拾捡着被扔出来的东西。
“滚!”杜宇提高了声音。方木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他整理得很耐心,一支钢笔的笔帽不见了,他在一堆衣服里仔细地翻找着。
“你离开这儿吧,”杜宇的声音小了点,可是冷冰冰的,“我们还都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