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的皮相是无可争议的,即便是在病中,那张脸仍旧如同少年时一般的张扬冷冽。
“可惜了。”许牧说:“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没命了。”
花语抿了抿唇角,“……你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吗?”
“没意思了。”许牧说。
不是他的身体好不了了,是他的心再也好不了了。
这么多年,起起伏伏,跌跌宕宕,见过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喝过这世上最烈的美酒,冷眼旁观者这世上最富丽的繁华,早就已经厌倦了。
他任由余知意抓着自己的一根手指玩儿,声音平静:“你能来看看我,我很开心,或许上路的时候,也会没那么痛苦。”
花语的手指缓慢攥紧:“……你连阿恕都不顾了吗?”
“阿恕已经长大了。”许牧说。“他应该学会去接受了。”
花语忽然很难过。
当年鲜衣怒马,如今形销骨立,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她本就错了?
午夜最深的梦里,她会梦见自己如果没有重生,安不言不会那样死去,许牧和许恕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或许除了余靳淮和她,所有人都会得偿所愿。
偏偏这上苍是不公平的,眷顾了一个人,就绝不会连带着普照另一个人。
“跟你没有关系。”许牧突然道:“舅舅的结局早就注定了,那么多年,我在他身边,就像是看着一个人割开自己的静脉,缓慢的往外放血是一样的,你只是一针催化剂而已。”
他忽然咳嗽一声,花语看见了他指缝间的鲜血,但是他十分不以为意的擦掉了,将纸巾扔到了一边,怕吓到了余知意。
花语抬头去看天空,是一种非常悠远的淡蓝色。
许牧说:“把头抬起来,眼泪还是会掉的。”
“……”花语咬了咬牙:“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跟自己说过,绝对不要哭,许牧你知道吗,这十三年,就是生余知意的时候那么难受,我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许牧点点头:“我知道,余靳淮对你很好,你所托是对的。”
“但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我还是会忍不住眼泪。”花语抬手擦掉眼角的濡湿,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你要是安安静静的死了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把我叫来惹我难过?”
或许许牧就这样寂寂无声的死去了,数年后花语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也就是一盏灯到天明,再多的爱恨都会随着逝去的长夜被黎明吞噬,再多复杂的情绪都不会像如今这样赤裸裸的显露在人前。
花语的眼眶通红,眼睛里是水光,却又带着一丝恼恨:“就算是要死了也不放过我是不是?”
许牧轻笑着点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果你不见我一面,就不会永远记得我。”
“花语,我想你永远记得我。”他看着远山,“我想你像记得舅舅那样,永远记得我。”
花语的眼泪终于还是砸在了桌子上。
余知意看见妈妈哭了,立刻往她那边爬,惊恐的叫她。
花语擦了擦眼泪,安慰女儿:“意儿,妈妈没事,只是有沙子飞进了眼睛里……你乖一点。”
清晨的太阳总是有几分含蓄温柔,静静地落在这一隅,多少年物是人非,只有阳光,依旧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