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窈这才回过神来,让宫人给她梳妆打扮,弄得利落之后就要往慈宁宫去。
刚走到殿门口,苏轻窈不知道为何特别不放心,转身又回到寝殿内,从那一摞书里找到那本《金钗记》,自顾自藏到罗汉床里面的暗格中。
等那本书藏好,苏轻窈才觉得安心,专身出了寝殿。
藏那么隐秘,没人能发现了吧?
因为楚少渊的态度,也因为跟苏轻窈经过一场生死考验,现在的太后跟苏轻窈是越发亲近,除了每旬的请安,平日里也会隔三差五叫她过去,一起说说话。
所以今日苏轻窈去慈宁宫时,也没多想,只笑着跟太后问安,然后就被太后拉着坐到贵妃榻上。
榻上的方几摆了个棋盘,太后就道:“我瞧着今日天气好,又想你,就叫你过来陪我下棋。”
苏轻窈抿嘴一笑:“臣妾也正想娘娘呢。”
两人便说边笑,苏轻窈便稳当当坐下,陪她下棋。
跟太后下棋比跟陛下下棋轻松许多,太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大刀阔斧直面进攻,苏轻窈只要简单防守,就出不了大错。
这么一下就是半个时辰,待一局终了,苏轻窈堪堪输给太后一子。
太后看她一眼,点了点她:“你个小机灵鬼。”
苏轻窈就说:“娘娘棋力高超,臣妾是自愧弗如。”
太后知道她是让着自己特地输的,却也没生气,冲她招招手,让她扶着自己起身。
“天气正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苏轻窈点头称是。
冬日时节,正是百花凋敝,慈宁宫中的花草再是精心养护,也只有耐寒的四季桂还不紧不慢地开着,其余春夏花儿都已凋零,只余绿色叶子还在懒散渡着冬日。
四季桂的香味并不浓,只走到树下才有些许味道。苏轻窈陪着太后一路走到近前,太后便停下脚步,抬头赏起花来。
苏轻窈也安静陪她看。
冷风拂来,一树沙沙作响。
太后这才开了口:“转眼就是年关,这一年也即将平安过去。”
“是啊,臣妾是二月进的宫,差不多也快一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太后看她笑出一对小酒窝,一张原本并不特别出色的脸也渐渐展露芳华,倒也很是欣慰。
小姑娘长大了,跟以前是一点都不一样的。
她日子过的舒心,有陛下宠爱,有太后慈爱,还交到两三好友,几乎算是被幸福包围着。
她每天开开心心的,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欢喜,自然就显露在了脸上。
太后现在再看她,就再也找不到曾经的青涩稚嫩,只有那对酒窝还留在脸颊上,提醒着她一直不变的初心。
现在的安嫔娘娘,已经长成了明媚多情的美人,她的那种美似浑然天成,让人过目难忘。
太后看着她,倒是特别欣慰。
伶仃的花骨朵绽放开来,就成了妖艳的花,自是芳华绝代。
“转眼你就成了大姑娘了。”太后慈爱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大姑将这次令苏轻窈莫名红了脸。
太后道:“冬来年关近,各宫宫妃的亲眷也都陆续入京,这几日礼部就在安排见亲事宜。”
苏轻窈点点头:“是,臣妾也有所耳闻。”
太后认真看着她,道:“我年纪大了,其实也管不了太多事,这宫中人多口杂,事多烦扰,近来也时常觉得心力不足。”
苏轻窈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太后。
太后就笑眯眯看着她:“不如这见亲一事,就交由你来打理?”
突然被委以重任,苏轻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顿了顿,却是道:“娘娘正值壮年,怎么会心力不足。”
倒是还挺会说话,太后看着她,看得苏轻窈不好意思了,才继续说:“这事不难,你且不用太过烦扰。先从这简单的开始学,慢慢就都能懂了,管宫这事,不过就看经验二字。”
苏轻窈见太后耐心教导,也不由正色起来。
“是,臣妾一定会好好办差,不给娘娘丢脸。”苏轻窈认真说道。
太后看她点了头,这才继续道:“宫里头的事看起来特别复杂,其实各有各的规则,等你都熟悉一遍,就不觉得难了。再说,咱们宫中的姑姑们又不是吃素的,不是还有她们吗?”
太后最后总结:“等她们都上了手,就很轻松了,咱们一点点学,总能学会的。”
苏轻窈一下子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激动,但激动过后,她又觉得一股看不见的压力袭来,让她有一瞬间是茫然的。
太后拍拍她的手,语气越发慈和。
“不急,慢慢来,总会好的。”
苏轻窈眨眨眼睛,认真答道:“是。”
等回了花厅,太后便让乐水取了本名册过来,一页页讲给苏轻窈听。
这里面是过往三年进宫看望过嫔妃的亲眷名册,从贵妃往下,一直到婕妤位,都写得十分清楚。
太后亲自给她讲解:“贵妃的二哥就在京中,她父母早亡,长兄又领兵在外,往年都是沈定安进宫来看望她,你且记得,贵妃的事都要优先安排。”
苏轻窈点点头,贵妃沈如心家中的人口简单,也很好记。
太后之后又给她讲了讲宜妃家的事,话锋一转,便转到了顺嫔与和嫔身上。
“和嫔娘家离得远,一家都在边疆溧水,往年都是她母亲进宫请见,今年听闻礼部说来的是她娘家嫂子,这位倒是头一回来,你且叫人注意着些。”
娘家在外地的宫妃,像苏轻窈这样父亲也会上京看望的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不过这么多年和嫔父亲都没来过,往常只她母亲一个人进宫。今年礼部报过来说进宫的是她娘家嫂嫂,她母亲倒是没来。
因着是头一次进宫,怕不懂规矩犯了忌讳,所以太后才特地叮嘱一番,意思是往苏轻窈多叫两个沉稳些的宫人迎她入宫。
苏轻窈点头称是,道:“娘娘放心。”
太后在名册上翻过一页,就到了顺嫔,苏轻窈看着那长长一串名单,十分咋舌。
“顺嫔家中就在京中,她父亲又是阁老,是以娘家母亲、姐妹、嫂嫂也常进宫,往常一来就是四五人,因着太过热闹,你也得关心一二。”
楚少渊的后宫不过这么些人,宫妃各有各的情况,家家户户也都不尽相同,太后这会儿特地提点她几句,也已足够有耐心。
待这一本册子都说完,太后便又说:“统领六宫不是简单的四个字,里面的学问很多,你手下这些人,得分派的清清楚楚才行。衣食住行,宫务内外,一定要分工清晰,才能不产生龌龊,也不会有疏漏。我知道你很聪明,也会用心学,从见亲这事开始,我就带着你过一遍,明年你就不发憷了。”
苏轻窈抬头,看太后目光慈和,不由也是有些心潮澎湃。
“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娘娘期望。”
太后点点头,道:“见亲就集中在这几日,明日我就让乐水过去景玉宫,有什么事都可问她。尚宫局那应当也会派一名姑姑过来当差,你直接吩咐就是。”
“是,臣妾明白。”
她头一回管事,太后自不是很放心,但左思右想,发现自己不可能替他们操一辈子心,还是决定早早放手。
趁着苏轻窈还年轻,也好教,能提前学会是最好的。
婆媳两个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在花厅里耗了一整个下午,待金乌西斜,太后才终于止住了话题。
“我就不留你用膳了,回去且好好想想,若是还有不清楚的再来问我。”
苏轻窈福了福,这就从慈宁宫退了出来。
路上,柳沁道:“太后娘娘果然很慈和,对娘娘也是真心实意。”
苏轻窈笑了笑,说:“娘娘是慈母,对陛下是一片慈爱,她事事都会以陛下为先,但凡于陛下有益,娘娘就会果断去做。”
柳沁点了点头:“想到明日就要忙,不知道为何臣还有点小激动。”
苏轻窈看了她一眼,说她:“劳碌命。”
待回到景玉宫,苏轻窈刚坐下来吃了口茶,楚少渊便就到了。
这次他也不叫人通传,直接进了寝殿,待换好常服坐下,才道:“今日去找母后玩了?”
苏轻窈点点头,亲自给他温茶:“陛下怎么不叫人通传,臣妾这也好准备。”
“通传什么,大冷天还要你去外面接,”楚少渊喝了口热茶,身心都暖了,“咱们之间也无须这些虚礼。”
苏轻窈坐在他身边,便是只简单说说话,都觉得特别安心。
想着他应该知道太后的安排,就忍不住跟他念叨起来。她声音柔和,语意轻快,楚少渊安静听了会儿,只觉得身心舒畅,一天的烦躁都消散了。
待苏轻窈把话都说完,楚少渊才道:“乐水跟了母后几十年,宫中大小事都很明白,见亲不过是件小事,你忙完这些,还可以问问她别的。”
“这事过去,紧接着还有小年宴和年宴,今年因着雪灾,宫中还会特地办一场腊八节宴,翻过年还有开年祭祀、朝拜、上元会,大抵忙到一月底,才算彻底忙完。”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今年番邦还会来京朝贺,不仅礼部要迎接外使,就是宫中也要宴请,这都不能等闲视之。”
楚少渊每年年底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说是新年要封笔休朝,但他的事日日都不算少,怎么也要过了元月才算真正过完年,到那会儿宫中才不会那么热闹。
从小年夜开始,宫里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
“百姓都盼着过年,偏就咱们觉得过年辛苦,恨不得早点过去迎春才好。”苏轻窈说。
楚少渊看她说的认真,因为习惯性地抿嘴,双颊的酒窝就又跳出来,总在他眼前晃动。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在她的酒窝上轻轻戳了一下。
苏轻窈被他冷不丁戳了一下,立即往后躲了躲,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陛下,说正经事呢。”
楚少渊被她的小手一捏,不知道怎么的又有些心浮气躁。
他刚要逗她两句,张口之时只觉得鼻尖一阵湿意涌来,只听“啪嗒”一声,鲜红的血滴落到桌上,砸出一圈血痕。
苏轻窈惊呼出声:“陛下,您怎么流鼻血了?快来人,传太医!”
楚少渊脸上一青,直接用左手捏住鼻子,右手还在执着拽着她。
“不许叫太医,”楚少渊难得凶一回,“朕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