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李贤毫不掩饰的示好与亲近,苏铭并未推辞,径直走到书案前。
书案上,画轴长有近丈,宽有三尺,上面绘有烟波浩渺,渔船出没在绿波之间, 天和云,云和水,水和人,给人一种极为广阔的气势。一座桥横跨江面,柳树摇曳在烟波中若隐若现,更添几分缥缈。
苏铭眼中浮现出惊叹之色,道,“殿下的丹青之笔自然绝世无双,烟柳画桥,春江绿水,美不胜收,气象不凡。”
若非这次老皇帝的手段太过狠绝,令百官对他大失所望,也失去了对太子的压制力,否则,即使李贤画艺再高,笔下绝无如此气象,如果是在两年前,他也不可能有如此心境。
他的神色放松下来,谦虚道,“国师谬赞了,孤不过是信笔涂鸦,微末技艺,让你见笑了。”
“殿下谦虚了,若此等画艺是微末技艺, 那天下还有何人称得上是画师?”
李贤面色依旧沉稳, 轻笑道,“既然如此,这幅画,孤就赠予国师了。”
“多谢殿下。”
随后,李贤就吩咐侍者将画装裱好之后送到国师府。
庭院中,鎏金兽首香炉中烟云缭绕,香气阵阵,名园绿水,翠轩青阁,池曲泉清,欣欣然,有一种诗意。
人行其间,花气生于衣袂之间。
在湖边八角小亭中,李贤摆上了一壶香茗,亲自斟了两杯茶,“国师,请!”茶未入口,便已是香气扑鼻,入口处唇齿留香,茶入肺腑, 暖人心脾, 同时,丝丝缕缕精纯的生机也缓缓融入苏铭的身躯,滋养神魂。
“这茶?”
苏铭微微一愣,这茶不一般啊,自己可是元神修士,这茶水居然能滋养他的神魂,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放在修仙界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果然,这一家三口能活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盏茶入肚,李贤轻叹一声,沉声道,“国师,算起来,我们差不多有两年没有见面了吧?”
骤闻此言,苏铭眼中流露出一丝回忆之色,“不错,快要两年了,当初贫僧离京之前,方才与殿下见过一面,只是,贫僧没想到,回京之后,会是这种局面。”
“物是人非啊,国师还是与当年一样年轻,毫无变化,而孤却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了,也不知道还能熬多久,仙道,真令人羡慕。”说着,李贤看着苏铭年轻俊逸的面孔,眼中满是复杂之意。
“仙道之路艰难复杂,比之朝堂更甚百倍,不仅需要天资,更需要机缘,资源,若殿下没有生在帝王之家,想必定有机会问鼎大道。”言语中既包含警示又有劝慰。
李贤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下来,握着茶杯的手骨节都有些泛白,“孤明白,只是,说起来,孤还要多谢国师的提醒,若非当初国师的提醒,孤也许就犯错了。”说完,他站起身,朝苏铭躬身行了一礼。
苏铭连忙侧身避开,郑重的说道,“殿下愿意问计于贫僧,贫僧自当有所应,当不得此谢。”
在他踏入太子府之后,李贤一直都没有提出自己的请求,想让苏铭主动开口,只是苏铭一直左顾言它,就是不接话茬,终于,李贤沉不住气了,现在是他对苏铭有所求,他还没有摆架子的资格。
“国师执掌玄镜司,应该知晓近日在天下各地流传的流言吧?”
“略有耳闻。”
“当初国师曾预言,父皇还有两年的时间,本来孤是不信的,但如今,孤才知国师的真知灼见。那些关于父皇的流言都是真的,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不得不服用那种丹药延续寿命。”
“这也是为什么现如今的大周气运衰败的原因之一,只不过,父皇当初中兴大周,南征北战,西北之地有几十万大军,而京城另有十万禁军,更有玄镜司暗卫在手,所以朝局才没有乱起来。”
面对李贤的交底,苏铭眼皮低垂,慢慢品着香茗,并未多言,李贤说的这些消息,他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就算没有详细的数字,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若非手上握有嫡系大军,寻常皇帝像他这么搞早就天下大乱了,还会拖到现在吗?难道天下人不知道神武帝的武字是怎么写的?
“这些事,应该不是贫僧一介国师应当知晓的吧?殿下有话,直说便是,何必绕弯子。”
李贤面上露出一丝歉意,“抱歉,今日孤有些唐突了。既然国师都这么说了,那孤也就摊牌了,父皇的身体一日不日一日,若是他不幸薨逝,天下立刻就会大乱,孤想请国师襄助,匡扶大周,拯救天下万民。”
然而,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苏铭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幽深,“殿下这是要逼贫僧站队,帮你登临大位么?”
“国师多虑了,父皇尚在,孤怎会行大逆不道之事?孤只是希望,在父皇驭龙宾天之后可以襄助孤王,维持正统。”
说了跟没说一样,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苏铭暗暗肺腑着,不打算在这里多待了,“贫僧乃方外之人,忝为大周国师,自然不会介入帝位传承,殿下大可放心。”
“贫僧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告辞。”说完,不顾李贤僵硬的神色,苏铭微微欠身,行了一个佛礼,随即便化光消散。
在他走后,李贤脸上的僵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笑以及凝重,他当了六十多年的太子,自然不会以为自己是太子振臂一挥就有贤才来投。
今天邀请苏铭,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招揽他,怎么说,一介元神大能有多少分量他还是知道的,更何况,他还是玄镜司掌镜使,位高权重。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被招揽?
只要能保证他不在帝位之争中偏向齐王就好了,至于投效之事,等他继位自然就能水到渠成。
至于二弟李念是否能拉拢其人,李贤并不看好,他又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想要拿出拉拢他的宝物或者利益,何其难也?
他拿不出来,难道二弟就能拿出来了?
所以,他并不担心。
离开太子府,苏铭就回到了国师府,随后,李贤的侍者就将那幅画送上门。
后院,他打开画轴,看了两眼,随手就扔进国师府的仓库里,这种东西,还不配留在他的储物戒之中。
黄昏已近,日光西斜,苏铭坐在树下深思,现如今朝堂的局势已经逐渐明朗了,下达罪己诏的神武帝是绝对不可能继续当皇帝了,即使他手上军权未失,也同样如此。
这里是聊斋,军队这种东西,对于凡人而言是极大的威胁,但对于修士而言,弹指可灭。他做下如此天怒人怒之事,谁也保不了他。
想到这里,苏铭不由得想到了昆仑道派的玄明真人以及他们这次商议的结果,也不知道他们对于神武帝炼制人魔丹是何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