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结束的第一天,这大燕的第二件大事也终于如同一个响雷一般炸在了京城众人的头上——宫里要选秀了!本朝选秀对老百姓来说,实在是件苦差事,故而这选秀的消息一出来 ,京城那些有适龄女儿的普通人家简直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自家的女儿被强征进宫去,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能相见。每到选秀时节,那都是大燕朝婚嫁的高峰期,不知多少人家着急忙慌地要把女儿嫁出去,像江南这种秀女产地甚至能夸张到在街上拉人嫁女儿的地步。
但是,今年的选秀却与往年大不相同,宫里放出消息,太子殿下仁德,感念江南诸女离家千里,又感念西南旱灾和两广风灾,不欲在令这些地方的百姓多添负担,所以今年的选秀只考虑京城及华北诸地的女子。这消息一出,那可真是南边欢庆北边愁啊!这华北.京城的百姓一琢磨,以往初选五千人,南边能帮着分担一多半,有些路子的人家还能塞塞钱托托人,给女儿诌个什么病好落选,可今年南边不选人,这五千人都要北边出,那些登名造册的太监恐怕比往年要严得多得多啊!
张知礼刚结束了春闱,第二天就听见了这消息,他顿时心感不妙,也没空和同郎中们高谈阔论,直接就从酒楼上气不接下气地家里跑,这刚到家门口的巷子前,就见着一群太监在挨家挨户地登名造册,正好敲开了他家的门——
“诸位公公,诸位公公……”张知礼立刻赔笑着冲上前,挡在自家傻婆子的面前,“诸位公公这是?”
带头的是个姓江的太监,这位江太监年纪不大,但却是个人精,那可是认了太后身边的金公公做干爹的,所以他对太后以及太子想要选个读书人家的女儿做太子妃这件事,那是门儿清。尤其他出来的时候,金公公还特意嘱咐了,这京城里头的读书人家,除了当官的那就是国子监首屈一指,当官人家反正不能参加选秀,这江太监一琢磨,按照太后和太子的意思,这日后的太子妃可不就得出自国子监生员的家里头。
正因如此,他才自动请殷来了这城南良园巷,良园巷里的屋子都是朝廷拨给国子监生员及他们家眷居住的地儿,也就是说,这日后的太子妃极有可能就出自良园巷,他可不得殷殷勤勤地打好关系嘛!
所以,虽然面前冲过来这个中年男子看起来有些无状失礼,但江太监还是笑眯眯地道:“这位是?”
“啊,在下张知礼,是国子监生员。”虽然朝上清流向来耻于与阉党为伍,但张知礼向来信奉与人为善,更何况现在情况紧急,故而他这答话态度可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江太监见对方笑容满脸,心情也好了不少,他们这群在宫里混的,最知道朝廷里那些读书人对阉党的态度,尤其那些个芝麻绿豆的小官,没能耐高官厚禄、建功立业就只能标榜自己清高,那真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不与阉党为伍呢!如今这张生员的态度如此好,江太监自然也高兴几分。
“原来是张生员啊。是这样,咱家这边登基了张生员有一女芳龄十五,正好是适龄的,这次选秀是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呢,令嫒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江太监笑眯眯地说。
张知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幸好他胡子长,没让人看出异样,他挤着笑:“哎呀,公公说的是,这能当上太子妃的姑娘可真是天大的福气了。小女的年龄倒是合适,只可惜已经订婚了,这过些日子就该出嫁了,着实是没有这个福气啊!”
“哦?订婚了?”江太监八风不动,相当淡定地笑眯眯,“是行了纳徵礼了吗?”
所谓纳徵又称过大礼,也就是男方将聘礼送往女方家里的仪式,属于六礼中的一礼,若是纳徵完成了,那便只剩下请期和迎亲两步,虽然说还没拜堂前都不算夫妻,可若是纳徵礼行了,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是不可能反悔,按照大燕的规矩,倒也勉强算是有名分的了。
然而,事情糟糕就糟糕在孙家和张家并没有到纳徵这一步,毕竟过年那会儿两家才刚交换完婚书,结果就收到了孙达卿中举的消息,孙家的重心一下子就落到了春闱上,巴不得让儿子全身心都投入到学业中去,张家也不好催,这一拖两拖,纳吉和纳徵就没办完。
张知礼没想到面前的太监会问得这么细,顿时背后冒冷汗,只能努力辩解道:“这位公公,虽然小女还没行纳徵礼,但是婚书和庚帖都是已经交换了的,绝没有欺瞒公公的道理,在下现在就可以把婚书拿来给您看。”
江太监也知道民间对选秀是个什么态度,若是往常,他收点好处放过也就放过了,反正女子多,上面又不知道漏没漏人,可现在上头人可都盯着国子监呢,他出宫之前,他干爹金公公都把国子监学员扒拉了好几遍了,哪家有适龄的女儿,哪家的出身教养好,干爹心里门儿清,他一个小小办事的,哪里敢漏人?除非对方昨天拜了天地进了洞房,否则,全都要登记上。
“张生员。”江太监慢条斯理地笑了笑,“您也是在国子监多年的,咱家也不和您说虚的。今年这选秀,太后娘娘早就发下话来,要给太子殿下挑个知书达理的太子妃,所以这读书人家的女儿,咱们是一个都不敢漏的。您也莫为难咱家了,大家都是给上面当差的,上面有规矩,咱家不得不从啊。”
张知礼并不知道太后竟然发过这样的话,他心里一片冰凉,躲在他身后的王氏此刻也脸色煞白,颤巍巍道:“读书人家……那么多,我们闺女真的许了人了,公公您就帮帮忙……帮帮忙……”
“小女与未婚夫两情相悦,我们实在不能失信于人啊。”张知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