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有吩咐,是不得不从的。
虽说淑妃早就嘱咐过沈福,年轻的小宫人不懂规矩就不要往前头领了,可她们宫里确实人手不足。
这会儿前殿坐了四位主子,少伺候哪个都很不像话,只得叫寒烟把所有小宫人都叫了出来。
除了付巧言和双胞胎姐妹,后厨还有两个小黄门也一并去了前头,站在垂花拱门处便能隐约看到外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付巧言来了好些日子,这是第一次景玉宫这般热闹。
往日里皇上的晚膳一般是六凉十二热共十八主菜并四蒸四煮八小碟点心,最后主食约莫七八种的样子,每日都不会重复。
隆庆帝一贯节俭,这已经比先帝要少一半的数了,翻过年来边关又遭了难,宫里用度一减再减,如今皇上的正餐已经减至二十左右。
今日里皇上、八皇子、六公主和淑妃一同在景玉宫用晚膳,按制应在三十左右,然御膳房得了淑妃的口谕,便把碟数减至往常那般。
淑妃蕙质兰心,哪怕一年到头见不到皇上几面,也多少懂他性格。
果然,在点灯出上菜后隆庆帝嘉许地微微颔首。
付巧言端着四盏银耳红枣羹进屋时,正巧听他言:“还是雅容知事,这膳食安排得极好。”
淑妃浅浅一笑,就着付巧言的手把青瓷盅碗摆在了皇上跟前:“听古大伴说最近陛下有些热症,妾便做主加了这盅,还望陛下多用一些。”
隆庆帝坐在主位,他沉沉看着沈婷,叫人分辨不出心思。
淑妃依旧浅笑如初。
宫灯璀璨,映得芙蓉面仿若花开。
她一向穿着浅淡,即便是这样的大日子里也不铺张,一身藕合袄裙绣满大片紫藤缠枝纹,通身除了头上镂空仙阁琉璃簪,便只在耳垂点缀了紫玉耳铛。
四十几许的年纪,如今看来依旧有些小女儿的娇态。
隆庆帝一瞬间便有些恍惚了。
沈婷眉眼似同沈婉十分相似,却没有堂姐那般高挑开朗,她是婉约的、含蓄的、书香气的,除了眉眼间那一抹温柔,其实她同沈婉似又半点不相像。
他不是不喜欢沈婷,只是每每看到她总能想到早逝的妻儿,心里难过罢了。
隆庆帝微微叹了口气,浅笑道:“雅容有心了。”
淑妃没有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一家四口寂寥无声,就连活泼的六公主都没有同隆庆帝说笑,只端着仪态用餐。
付巧言只负责上菜,待到两次进出正厅后侯在院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倒是她自己把自己吓着了,她这般的低等宫人不用说皇帝陛下,哪怕是冯秀莲恐怕都记不得了。
她低着头站在桃蕊身后,心里期盼将来再无任何人记得当年那事儿。
虽说一家子吃饭没得声响,速度却并不快,轮换过几次大碟,等到上了最后的甜汤才罢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落锁时,八皇子今日恐怕得去荣归殿安置了。
用完了膳,付巧言又跟着姐姐们悄无声息地撤了桌,这才被放回了后殿。
付巧言跟着双菱双莲回了屋,三个小丫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唉,可吓死我了。”双莲拍着胸口道。
付巧言点头:“可不是,气都不敢喘的。”
三个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便收拾好屋子打热水去了。桃蕊今日里忙了一天,她们待会儿还要伺候姐姐洗漱后才能休息。
付巧言心里有事,终于忍不住问双莲:“莲姐姐,平时皇上来的多吗?”
双莲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一年到头也就不过来个□□次,这里面还有几位主子生辰,这些日子大多用了晚膳喝过茶便走了,很少会留的。”
付巧言微微放了心,转眼又有些为淑妃难过:“那娘娘也怪……可怜的。”
她每日下午陪着淑妃读书,自是知道她寂寞的。她爱看市井话本,爱读志怪小说,也爱那红颜白首一人成双。
这些,她平日的生活里是统统没有的。
双莲见她眉头轻蹙,美若桃花的面容顿时楚楚可怜,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
“打我们姐俩来时便这样了,我听桃姐说怎么也有十几年光景了。”
付巧言抬起头来恍惚看着摇曳的宫灯,心里越发沉闷起来。
淑妃进宫也就二十几许,大半时光就这么自己一个人耗着,要说好过那才是假话。
可她又确实比辛娘那般强许多,辛娘一日日里就只能困在那狭小的屋子里做些绣活,就连生病了想请个御医恐怕还得托人求冯秀莲出面。
付巧言心里总是念着辛娘那几日恩情,情短恩长,她总是不能忘记的。
双莲见她发起呆来,不由拍了拍她肩膀:“想那么多做什么,如今娘娘早就不盼着那些个了,只希望八殿下和六公主过得好,那才是要紧的。”
付巧言勉强笑笑,没有再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