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华正在宫中看书,这会儿已经快晚膳的时候了,天色也已经擦黑。
她琢磨着自己看完这册,也就该用膳了。
却听宫人忽然来报,“禀圣上,寇家五娘在西南门外求见。”
魏京华慢了半拍才抬起头来,“谁?”
“回陛下,寇五娘。”
魏京华眨了眨眼,问:“寇姝嫣?”
宫人连连点头。
魏京华神色玄妙,片刻,她咧嘴一笑说:“寇悦心这才刚出征,她就来见我,所为何事呢?”
宫人等了半天,不听她说宣见,便猜测道:“要不把她打发回去?”
魏京华立即摆手,说:“不用,宣她来见。这姑娘执拗着呢,我今日不见她,她日后还会来。朕不喜欢有事儿拖着。”
宫人迟疑片刻,提醒道:“今日是寇家四爷安葬的日子……”
魏京华皱了皱眉,寇四爷早就病了,病的很重。
连寇家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后事,外人自然也晓得他大概熬不了太久了。
他能熬到今日,都算是奇迹。所以他的死,并不叫人多么意外。
魏京华说:“两桩事儿,小九出征了,四叔走了,她心里必定翻江倒海。朕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到来觐见,也算长进了。”
宫人闻言有些诧异,怎么这就算长进了呢?
魏京华摆摆手,叫人进来。
宫人退走以后,海桐才小声问:“寇五娘先前已经对陛下不敬,还挑唆寇将军对陛下不忠,怎么您还说她是长进了?”
魏京华笑说:“积怨在腹,便生恶念,这恶念不会自己消退,它只会在肚腹里越长越大,直到这个原本不算坏的人,彻底的满腹仇怨报复。这就是所谓的黑化。”
海桐点点头,表示这能理解。
魏京华继续说:“既然恶念不会自己消退,那该怎么办呢?”
海桐歪着头,问:“怎么办?”
魏京华笑了笑,道:“要么采取行动,要么改变心态。”
海桐皱了皱眉,表情沉凝。
魏京华说:“只要不停留在原地,任凭恶念将人捆锁住,就总会有办法。放在这件事上,她要么向前一步,来直面我,直面自己心里的仇恨。要么她后退一步,扪心自问,去想一想,她恨我究竟有没有道理,对她对我对寇家又究竟有什么利弊。想得明白,也就释然了。”
海桐连连点头,表情沉沉的,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
外头宫人却是已经把寇五娘给领了过来。
寇五娘进得殿中,殿里的气氛立时就变得有些异样。
魏京华脸上还带着笑模样,许是人所处的身份地位,人生活的坏境真的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气场。
在龙椅上,金殿里呆的久了的魏京华,现在身上已经蕴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寇五娘原本想直视着她说话,且她一路上都在给自己鼓劲儿。
可进了这金殿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全然做不到,只抬头瞟了女帝一眼,她的脖子就沉甸甸的垂了下来……女帝再也不是那个刚从巨鹿而来,被人称为乡下村姑的女子了。
她身上有看不见的气势,叫人不敢亵慢。
“见……见过陛下。”寇五娘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气场,迫使着她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
魏京华点了下头,说:“五娘因何求见,时间已经不早,必是有要事吧?”
寇五娘想要抬头,脖子却不听使唤。
她只得埋着头说:“四叔走了……小九去了战场……七哥在天上看着呢!”
话未说完,她的泪已经掉了下来。
殿中一时安静至极,静得人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魏京华过了阵子才问:“你是来向朕报丧的吗?”
寇五娘实在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哭红的眼睛,灼灼看着魏京华。
她这么一看,魏京华就笑了。
“哦,看来朕说错了,你不是来报丧的,你是想让朕安慰你,宽慰你来着。”
“臣女不需要!”寇五娘尖声说,“臣女不需要安慰!臣女要的是你追悔莫及!臣女要的是你自责愧疚!臣女要你日日不得安,夜夜不能寐!”
金殿里尽是寇五娘尖声犀利的腔调,继而是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这喘-息声里,尽是气急败坏。
魏京华斜倚在她舒适的椅子上,目光平静坦然的看着底下气急败坏的女子。
等寇五娘的呼吸平稳了些,她才点点头说:“看来近日,你是日日不能安,夜夜不能寐,你被自己心里的自责愧疚折磨的扛不下去了,所以来朕这里寻找医治了。”
寇五娘神色一慌,她下意识的摇头否认。
但她无法否认自己内心里惊慌恐惧的声音——她看出来了!她全然看透你了!
被人看透,特别是被自己视为仇敌的人看透,这感觉真是让人惶恐极了!
寇五娘呼吸越发不稳,她想为自己辩解,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