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姜替沈二爷盛了碗野鸡汤,上头覆了层黄油儿,知他喜食清淡的,笑劝道:“天冷多吃些荤油,筋骨暖和能强身。”
沈二爷接过,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话也未多说,用调羹舀着喝一口,看着油腻,滋味却很不错。
田姜看他慢条斯理的喝汤,显见是喜欢的,忍不住就话多:“幼年时在府里有个厨婆,极擅烹野鸡汤,我很爱吃,后她要离京回乡,便把这手艺授给了我,将野鸡肉披薄片配火腿片、笋片、鲜汁作汤即可,听去简单,可要做好却不易。尤这鲜汤调配十足的精细,若不按她的方子来,这味便会差之千里。”
沈二爷微默才问:“你怎会记得这个?难不成都想起来了?”
田姜摇摇头,神情显得有些落寞:“说来奇怪,想知的依旧忆不起,这些不着边的倒都没忘。”
沈二爷摸摸她的脸,语气柔和道:“这怎是不着边的,我爱听的很,你再多说些来。”
田姜也觉两人难得一道吃晚饭儿,伤感的不是时候,遂岔开话问:“二爷幼年时最爱吃甚麽?”
沈二爷挟快热粘糕至她碟里,想想,唇角起抹笑意道:“幼时祖母做的攒盘,实在令人记忆犹深,攒盘里有手撕的白煮鸡鸭肉及嫩鹅披薄片、糟笋、油煎酥鲫鱼、风晾肉、熏蛋、糟鱼、火腿、去皮鲜核桃仁、再搭些时鲜菜蔬,丰富的很。”
“祖母每做攒盘时,必逢年节祭祀,或有妯娌宗妇来探望,或请旁府夫人抹牌作戏,平日里是见不到的,便是有我们也没得吃,我带着弟弟几个就在门边晃荡,或怂恿最老实的四弟去讨,祖母要做规矩断然不给,其它来客总会心软,或挟块鹅肉、或给个熏蛋,或一片火腿,我再领三弟五弟也簇围过去,每次也能分到点儿,虽不多亦满足。或是物以稀为贵,现再吃甚麽美味珍馐,都难忘那种味道。”
田姜听得津津有味,插话问:“我怎未听谁提起过四弟,他如今在哪儿?”
沈二爷顿了稍顷回道:“在府里才谋与吾相当者,唯四弟泽瀚矣,他十二岁即为少年举人,十五岁中二甲第一名进士,授庶吉士,继而入文渊阁学习,参与修订吾朝大典,三年后大典完毕,又授他侍太子讲读,再这几年便可入内阁为辅相,却不曾想他七年前忽有一日,削发剃度去了天若寺为僧,从此了断尘缘,终日自闭修室,吃斋念佛,母亲及吾与兄弟概而不见,时日久长后也不再强求,怕提及母亲伤心,所以府中暗令对他皆讳莫如深。”
田姜忍不住又问:“他是因何看破红尘,而自断了前程?”
沈二爷目光奇怪的看她半晌,方道:“四弟是重情之人,他倾慕个女子,这厢提亲才得允肯,哪想第二日那女子......甚凄惨的死去,他一夜之间,三魂六魄在仙府地狱荡过,再难承受此番生死离别之苦。”
田姜听得心头泛起酸楚,这世间多的是缘浅情深的男女,可能如他这般绝决如厮又有几个,总是令人钦佩和敬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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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用过晚膳,沈二爷先去了净房,田姜则拿过笸箩,替他缝的棉袍子,再锁一道边就差不离了。
采蓉抱了两匹布进来:“管事送来的,说二老爷忘记在书房,是五爷送给夫人裁衣裳的。”
田姜手一顿,抬眼看那布匹,妆花缎子,颜色织纹都很精致,可想起白日里五爷盯她的眼神,心底又生厌,遂道:“你收起来,等年节到时给荔姐儿裁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