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喉咙涌出,腥甜的味道。温长柏感觉到近乎凄厉的痛楚,手扶着树干慢慢坐下去。
他的手捂着嘴,试图阻止不断涌出的鲜血,然而鲜血还是不断从指缝中流出来。
衬着他苍白的肤色,显得妖异。
仪瑄手颤抖着伸出去,摸着温长柏的脸,眼一眨,两痕清泪淌下。
“哥哥,你怎么了……”仪瑄颤声道。
她的手指沾染温长柏的鲜血,粘腻温热。温长柏握住她的手,微微对她笑了一下。
他唇角下巴上都是鲜血。
“叫我一声‘长柏’,好不好?”
仪瑄哽咽着点点头,“长柏。”
他目光微微一闪,笑容满足。
“我去找胡知贤。”她带着哭腔道。
“没用的。”说着,他又呕出一口鲜血,衣襟前斑驳不堪,他随意抹了一把,目光开始涣散,却仍紧紧拽着她:“芷罗,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总爱跟着我,我却总拒绝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太喜欢了。”
他天生性子冰冷,她却像暖阳一般温暖。
哪怕靠近她会融化,他也忍不住,一步步沦陷。
他害怕,所以拒绝她、疏远她,他知道自己内心那不堪的愿望,更是要离她远远的。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变得卑微,变得小心翼翼。
所以当他长大后,凭借自己的能力去调查身世,得知自己并非温博远和刘氏的孩子的时候,他竟然感到无比释然。
他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对她的想法。
可惜,他终究没有机会。
仪瑄愣了愣,潮湿的泪眼不知所措的看向他:“我明白的,哥哥一直对我很好。”
“你不明白。”温长柏笑了,引袖抹去嘴角鲜血,“你永远都不明白。”
“哥哥……”
他突然对这个称呼感到无比厌烦,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哥哥。
“我不是。”他皱眉,目光阴冷冷的,“我娘只是个青楼歌女,我爹是个没有担当的混蛋,如果没有你爹,我可能活不下来,即便活下来了,也只是在市井中慢慢腐烂。”
那才是他原本的命运。
他这样的出身,他有什么资格跟天潢贵胄的豫王抢?
仪瑄怔住。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泪水肆虐,她心疼的过去抱住他,哽咽摇头道:“不是的,没关系,你就是我哥哥,不管你出身怎么样,在我心里你都是我哥哥。我喜欢你,爹娘也很喜欢你,哥哥你很好,非常非常好。”
——不管你出身怎么样,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哥哥。
温长柏笑了。
这句话真是有够伤人。
他垂眼,爱怜的抚着她的脑袋,柔声:“别靠着我,要弄脏了。”
“不脏。”
温长柏将头扭向别处,又呕出一口鲜血。女孩儿柔柔软软的,像春天里最娇嫩的花。她抱着他,很紧,身子都在颤。
她很害怕。
温长柏觉得够了,在生命的最后,有她陪着他,有她紧张他,他是她此生最敬爱的兄长。
够了。
其余的,就不要再奢求了吧。
温长柏幽幽吐出一口浊气,闭目。
耳边最后一点儿声音,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震的人心膜都在颤。
再见了,妹妹。
*
温长柏的遗体暂时留在了王府。
仪瑄私下时一直在哭,哭的眼睛红肿消不掉,双儿有空时就拿冰帮她敷。偶尔劝劝,但是没用。
双儿也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跟长柏公子的关系这么好。
这副模样,倒像是至亲的人去了一般。
经过温长柏一事,赵臻发现温家已经不安全了,就派了点儿人把温家老少送走,只留了跟仪瑄最亲近了几个人在王府里。王府本来就建的大,安置下几个人倒也不成问题。
赵臻天天看着仪瑄难过,心疼的不得了,愈发耐心温柔,磨的一点脾气都没了。晚上仪瑄也不跟他一起睡,就睡在停灵的佛堂里,为温长柏守灵。
守灵这种事赵臻不方便参与,私下跟红玉说了说,红玉答应的很爽快,从此每天晚上陪着仪瑄守灵。
红玉对仪瑄守灵的事儿不太理解。
“你对长柏叔叔感情这么深?”次日白天红玉问她。
仪瑄点了点头,眼睛红红安静道:“他对我很好。”
“怎么好了?”
温长柏还算挺照顾仪瑄的,但温长柏这个人本身性子偏冷,两人来往也不多,红玉不懂“很好”,好在哪?
仪瑄转过头来看她,不声不响的,也不笑。
红玉有点儿怵,“算了算了,你说好就好吧。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嘛,四叔公四叔婆不来守灵,长柏叔叔可是他们的儿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