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大剧场最便宜的票卖80,前排的卖680,学生打五折,如果因为自身的原因错过了精彩的环节,那花的钱可就血亏了。
在观众席最中央的位置,七八个戴着棒球帽、口罩的观众聚精会神地盯着舞台。
当第一幕结束,七八人全安静地坐着,直到前方一个陪同老人过来的女孩喝水时发出“吨吨吨”声音时,众人才仿佛活过来似的。
“要不,咱们的小分队,还是散了吧。”
其中的某个人突然提议道。
《家》作为人艺的剧目之一,是他们都熟悉的剧目,可是正因为熟悉,才觉得不可思议。
觉新生长在人吃人的封建礼教桎梏下的大家庭中,在高老太爷退休后,家中便没了经济来源,可是于觉新,需要支撑着诺大家族的长房长孙而言,上有吃喝嫖赌的叔伯、总是挑事儿的婶娘、伯母,下有思想行为完全和礼教规矩相背的兄弟,而又恰逢父亲病倒、世道不靖,自身又不得不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任何一个人处在他的位置上,都不免无力乃至于绝望。
而徐容身上那种从内到外透出的、而又极力掩饰的疲惫,完全将众人给看麻了。
这特么的是什么技巧?
“不对不对不对。”一个身形偏瘦的中年摇着头,“他今天的状态太好了,太好了,排练的时候精气神压的没有这么狠。”
“那就是”另外一道浑厚的声音当即接上了话茬,可是因为开口的声音过高,引起的前后座观众的注意,他又立刻压了下去,“就是状态好,顶天也就是百分之百的发挥。”
“反正,正常情况下不是今天这个样。”
“再看看,再看看。”
到了第二幕,当徐容似笑似哭地说出“我是长房长孙,我的弟弟妹妹们,都要拿我做榜样!”时,其中几人忽地吸了口气。
这改的,绝了。
至此,观众席中央的位置彻底安静了下来,没人再讨论,也没人喝水或者上厕所,就那么安静的坐着,直到幕布合上又拉开。
演出之后,七八人没再半句交流,和其他的观众一样,麻木地鼓掌、安静离场,走出剧场大门后各奔东西。
来之前计划的完了之后聚一聚的行程,也没人再提起。
陈保国和陈道名是邻居,俩人一块来的,上了车,开了好半晌,陈道名突然说了一句“你感觉他们仨,谁演的更好一点?”
他知道陈保国明白他指的是谁,今天的舞台上,蓝田野、朱旭、徐容,三个人的表现在他看来是一档的。
陈保国犹豫了一会儿,道“从表现维度的丰富性上评价的话,徐容还差点意思,但从共情力论的话,就事论事,那小子更强一点,哎,我说,你知道他保持了全场的那种的状态,是什么技巧吗?”
“人艺新开发出来的?”
陈道名立刻道“不可能,人艺眼下就没有像样的学者”
他极为肯定的话音骤然刹住,人艺眼下还真有一个比较出名的学者型演员。
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徐容自己开发出来的技巧,自己还在实践阶段,并未形成系统的训练方法和理论体系,别人不了解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这种可能让二人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荒谬感,他们知道徐容在探究新方法方面颇有建树,但是他以往的理论,多是对过去的理论和实践体系的补充,像今天这种极为炸天的技巧,恐怕即使放在表演整个大门类当中,也得单开一篇。
“我感觉这种技巧在情绪的各个方面肯定是通用的,回头想办法打听打听。”
而在人艺,徐容仍忙碌着。
接受演出后的记者采访,《家》自建组之处便颇受关注,今天更是来二十多家媒体,有话剧方面的,也有因为他而来的娱乐媒体。
“徐容,能评价一下自己今天的表现吗?”
徐容毫不犹豫地道“演的特别糟糕,这可能是我进院以来演的最差的一场戏,希望各位媒体朋友代我表达对观众的歉意,希望大家给我一个机会,下一场我争取演的更好。”
这是他的真实感受,他感觉全场自己一直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意志上想要振奋起精神,可是身体的疲倦却又客观存在,在这样的一种内耗之下,也导致他陷入更加深沉的疲惫。
但他也没为此懊恼,话剧最大的优点就是给予创作人员重头来过的机会,只要一场比一场好,他就有信心逆转口碑。
媒体看着他一脸懊恼的模样,一个个说不出来任何话来,刚才的戏他们也全程观看,徐容那稳的让人窒息的节奏和共情力,除了袁雨稍微泛出了一点花来之外,简直和两位老爷子并驾齐驱。
不得已,他们转换了话题“徐容,网上很多人说你演话剧不务正业,你怎么看这些评价?”
徐容反问道“那什么叫务正业?”
“拍电视剧、电影。”
徐容眉头稍微舒展开了点,道“为什么拍影视就是务正业呢?”
“因为更赚钱。”
徐容反而笑了,道“你知道我一轮演出的票房是多少吗?”
“一千万,一个月。”徐容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台戏的成本大概在二十万到一百万之间,如果同等影视的制作周期,你们还觉得不够赚钱吗?”
“可是,那些钱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徐容脸色一肃,当即道“我要批评你几句了,我们呼吸的新鲜空气、出门乘坐的地铁、公交、走的马路这些公共设施的建设,钱从哪里来,不要总想着自己,要多想想大家、想想社会。”
“徐老师”
徐容接受采访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道歉,只是看着围在自己周围的一大群记者,再瞅瞅剧组其他人,除了两位老爷子跟前有两家媒体外,其余的全集中到了自己这,道“各位朋友可以采访采访其他演员,观众都太了解我了,不需再了解,我们应该给其他演员一些机会。”
不远处的濮存晰听到徐容的话,不由愣了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点欣慰的笑容。
徐容让记者去采访其他的演员,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但正因如此,才让他觉得欣慰。
可是越是欣慰,越是难受。
他已经登门拜访过,中戏不放人的态度非常之特么的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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