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海中，湖波翻腾。</p>
那铺满湖面的赤色渐渐淡去。</p>
夜空将湛蓝的湖波映成漆黑。</p>
一头头猊兽甩动着浑身毛发上的水珠，爬到了岸边，聚集在大石头旁安坐的苏午周围。</p>
它们遍身的伤疤多已愈合，从伤口里生长出的荧荧绿眼，因为此下在智慧海中沐浴过后，也都纷纷消失无踪。</p>
一头头或如小山一般高、或有狮虎一般大的猊兽头颅伏低，以鼻尖亲昵地触碰苏午。</p>
苏午念头微动，脚下已经沉寂下去的劫影中，大化本源又汹涌漫溢了出来。</p>
群猊便一个个地凑在那劫影里流淌的大化本源溪流边，伸出舌头舔舐着大化本源。</p>
“多吃一些，这么多年过去，你们想必也是饿坏了。”苏午揉了揉一个狮虎般的猊兽巨大的头颅，笑着说了句话。</p>
他放任群猊们吞吃本源，自顾自地言语着。</p>
他的每一句话都被群猊们听进了心里去：“你们在密藏域诸地游行，可曾见过你们的祖猊？</p>
它已成长到‘诸生诸死诸年之龙’的层次，自身已然不可能消解于本源之中，它的碎片必然散落于密藏域诸地。</p>
你们此后若寻到了它的碎片，记得将它的碎片带到智慧海边。”</p>
群猊们专心致志地舔舐着大化本源，耳朵则在苏午言语的时候，悄悄竖立着。</p>
随着苏午说过话，猊群里便有猊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p>
一座小山般、生有三目的巨猊走到苏午跟前，它低下头颅，胃部抽动良久，张口吐出了一只巨大的指甲，那指甲的大小，竟与狮虎般的猊兽相差不多！</p>
苏午看着那片指甲，确认它就是曾经护持自己的祖猊——龙猊来福。</p>
巨猊吐出那块指甲后，就把头伸到了苏午跟前，苏午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很是受用地哼唧了几声，转而又去溪边饮用大化本源。</p>
在它之后，猊兽们排着队向苏午吐出一块块龙猊来福的肢体碎片。</p>
或是一截指甲；</p>
或是一块鳞片；</p>
或是一片血肉；</p>
或是须发、眼睛等物。</p>
这些碎片散溢着密藏本源、苏午、精莲怒火的气息，苏午的气息在其中占据主导。每一块碎片都是有形而无质，似乎随时都能溶于四周奔流的密藏本源中，但因它自身具备的某种特性，则能抗御密藏本源对它的同化，保持住自我的形体。</p>
——猊兽们将祖猊来福吞入腹中，与外界隔绝，亦保护住了龙猊来福的残肢，使之仍能在数百年后，与苏午见面。</p>
来福是苏午以神灵本教‘笃本修行’的方式，修炼出来的龙本。</p>
但苏午从未饲喂过它活人的血肉、器官、性灵，甚至不断为它祛除自身的杂芜、被污染的密藏本源，是以它仍旧保持了天性，未曾在成长过程中化为厉诡。</p>
龙猊的碎片围着智慧海边，堆成了一座座小山。</p>
某种活性在它有形无质的残肢里流转着。</p>
苏午取来了一根漆黑的大骨头，他将大骨头竖立在自己身畔，旋即以意勾动大化本源，将遍地散落的龙猊碎片都席卷起来，在自己脑后一圈一圈地盘转开来！</p>
诸般碎片在他脑后不断盘转，渐渐隐没于那意与大化本源交融的洪流中。</p>
水波倾动。</p>
一具残缺的、身躯只有百余丈、独眼、无角、单臂，模样怪异丑陋，又让人望之毛骨悚然的‘猊兽’渐渐从那水波下浮现出身形！</p>
“呜——”</p>
它张着磨盘般大的血红独眼，望着身畔的苏午，发出一声委屈地呜咽声。</p>
来福就此被苏午拼凑出了残缺的身形！</p>
苏午看着将残缺脑袋凑近过来的龙猊，面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摸了摸对方裸露在外的鼻骨，轻声说道：“能够活过来就好。</p>
你的身躯可以慢慢恢复。”</p>
“呜呜……”龙猊还是低声呜咽着。</p>
在呜咽声里，渐渐闭上了眼睛。</p>
它渐渐沉睡在了那意与大化本源交融形成的洪流里。</p>
苏午拍着它的脑袋，在它睡去后，以意包裹了龙猊残缺的身躯，将之收拢在自己眉心轮中。</p>
他收起插在地上的那根漆黑大棒骨。</p>
群猊饱食大化本源后，原本瘦骨嶙峋的身躯，也一个个变得饱满起来。</p>
苏午与它们作别，送它们伏行各地，带来更多的、散落在密藏域各地的龙猊碎片，以及或被禁锢、或被以密缚法门重新修炼的其他猊兽。</p>
黑暗笼罩下的密藏域，暗流渐起。</p>
回到伦珠家的苏午，果然带回来了几颗银粒子。</p>
旦增看着手中不到指甲盖大的三颗银角子，一时间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p>
他从未见过黄金、白银这般贵重的东西。</p>
当下密藏域内，虽已出现银币、金币，但流通性并不强——占据了密藏全域八九成人口的农奴们，日常生活中却是连一枚银币都拿不出来的，他们更习惯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p>
不过，这也不妨碍旦增喜欢手里亮闪闪的物什。</p>
他将手里的几颗银粒子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询问苏午如何辨别白银的真假，并用学来的方法，当场现在几颗银粒子上试验。</p>
当旦增借着门外的微光，看到银粒子上的牙印时，他满面抑制不住地笑容。</p>
他抬头看了看蹲坐在门槛边的高大身影，犹豫了一下，把三颗银粒子还是还给了苏午：“这是你的。你可以用这些钱，买牦牛，买马，找我们的头人买田买地！”</p>
说起牦牛、马匹、田地这些东西，旦增眼里满是希冀的光芒。</p>
拉姆哄睡了伦珠，也坐到了丈夫身前，小声向苏午建议道：“智慧海边的水草很嫩很美，那是属于‘香巴朵’领主的草场。</p>
查旺村的头人‘朱旺’，是香巴朵领主的手下。</p>
你可以和头人商量商量，请他去和香巴朵领主谈谈，从智慧海边买下一块大草场，用来放牧。查旺村北山坡下的田地最肥沃，那是朱旺头人的，你要是买田，就买那里的田——”</p>
“这几颗银粒子，按照你们说的办法去花，却是买不来田，也换不来地的。</p>
几颗银粒子更可能被头人和香巴朵领主的人夺走，然后你们一家人全被杀死。”苏午摇了摇头，向拉姆与旦增如是说道。</p>
二人闻言都有些吃惊，有些害怕。</p>
他们因为苏午言及自己会被头人、领主杀死而害怕，却想不通头人、领主为何要杀死自己。</p>
“为、为什么？</p>
我们拿钱去买田、买地，为什么他们不卖给我们，还会杀掉我们？”旦增瞪大了眼睛，向苏午问道。</p>
苏午笑着道：“因为我们不具有和他们平等交易的资格。</p>
就像你拿了十个银粒子，遇到一伙强盗。</p>
强盗会因为你给了他们五个银粒子而放你走吗？”</p>
旦增、拉姆闻言都沉思起来。</p>
过了一会儿，拉姆低声道：“我还是伦珠那么大的孩子的时候，听说过有人遇到了强盗，那伙强盗以前经常在‘昌多山寺’周围到处打劫，每次昌多山寺办过了法会，人们从昌多山寺离开的时候，那一伙强盗就突然出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