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森染打了个滚,在屏幕里变回人形,两只小手扒拉在边边上。
“你记得——哦,狸狸你忘了——那时候的生活非常残酷,在基地建成之前,天上的太阳是大火球,刺得人根本睁不开眼,温度远超现在,光是不让人被晒死就需要做很多措施,等到了晚上,又会异常的冷,篝火一旦熄灭,巡逻守夜的人就挨不到明天。
“后来垃圾系统的阴谋被发现,两方撕破了脸,它就再也没有让太阳出现过,于是四周都是黑夜,天空上挂着一轮血红色的月亮,活在那里的人如果不看着时钟做标记,根本不知道自己度过了几天。
“听阿爸说,能留到后来的人,精神上已经坚韧了很多。那些崩溃许多次的,有的疯了,有的自杀了,还有的在生存和心理压力下朝着队友扑过去,也死掉了。”
森染停顿了一会儿,又道“阿妈生我的时间很晚,我诞生时基地已经建成了,有光有电,虽然食物和水依旧不富裕,但起码能支撑得起大家的生存需求,不像之前……”
乔屿心里“咯噔”了一声。
“之前?”她小声问。
屏幕里的森染默默缩回了蛇形,把自己团成一团。
“阿爸在第一次进化前没有左臂。”
她低声说,“听说,在她把阿妈从实验室里带出来、带回去的路上,系统操控了一场大地震。他们两个人在废墟里被埋了十六天,阿妈是吃着那条手臂活下来的。”
乔屿猛地哆嗦起来,仿佛在冬夜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所以后来,阿妈才光靠自己就做出了营养舱!虽然步骤和过程比垃圾系统的要麻烦很多,但还是成功帮助阿爸进化了!”森染的语气又鲜亮起来,“进化之后阿爸就又是四肢健全的强大战士了!……狸狸,你不要哭,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乔屿走过去,额头抵在壁挂电视的边缘,隔着一层屏幕靠住了森染,肩膀颤抖着。
“因为那时候,人类还没有团结一致,还被系统蒙在鼓里,在丧尸潮和兽潮之下,有东西吃、有水喝、有地方住……这些都是非常艰难的事。”
森染描述的时候语气很凝重,对她这样的智能生命体而言,接收了垃圾系统的数据就相当于自己亲眼看过了曾经发生的事情。
“而且,埋进土地里的尸体会继续被系统利用,变成新的丧尸。”森染停了一下,“所以很多人,包括那些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人,都觉得,比起一把火烧成灰,还不如……”
“还不如让战友们多一些储备粮。”
乔屿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下流淌。
“嗯,总之!”森染回想起自家阿爸不许她讲太多的事,赶紧咳嗽一声补充道,“总之当时大家的精神是很脆弱的,没有秩序、法律和道德底线的世界里,很多人都被环境影响着,做出了正常生活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所有人的内心都很疲惫,受不了的就疯了。”
“而你,当时的你,之所以被称为‘乐巫’,就是因为你的歌声能缓解大家的自责和痛苦。”
森染轻声道,“活到最后的人,都承担着极大的精神压力,他们是靠着战友的血肉活下来的,见过了许多尸骨横飞的惨状,亲手解决过濒死或感染了丧尸病毒而痛不欲生的亲人朋友,经历过并肩、背叛、生死离别……”
“七军师说,他们有太多活不下去的理由,只是在千万条临别祝福和期待的重担下,他们知道,自己最不应该做的就是主动去死。一旦自愿结束生命,就代表着他们辜负了那些已死的亡魂,所以他们不该死,也绝不能死。
“那时的每一个人都活在这副状态下,只有在你唱歌的时候,他们才像是进了告解室的信徒一样,可以暂且松懈紧绷的神经,可以痛哭流涕,可以忏悔自己的错事和罪过,可以向天哭喊着亲人和战友的名字。
“阿爸说,越艰苦的环境,人们越需要艺术和信仰,因为它们能代表希望,能让人重整精神,继续努力地活下去。”
森染变回人形,伸出手掌,隔着屏幕贴上乔屿掐在电视边缘已用力得发白缺血的指尖。
“所以,阿爸是队长,是领袖,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而你,是‘巫’,是大家精神上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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