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喜丝毫不惧,和她主子一样臭脾气。
“你是不高兴没有得到那钗子,还是不高兴瑭王殿下身边有人佳人相陪?”
“都不是。”
“哦,都不是,那就是的确不高兴。”谢朝宗套话成功,又问道“那是因为我吗?”
盛则宁猛然把脚步一停,回头看向谢朝宗。
“我本来就不想要什么钗子,瑭王殿下要跟谁好也与我没有关系,至于你,谢二哥,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好吗?”
小娘子气呼呼的样子也生动娇艳,像是怒放的红芍药,灼灼耀人眼。
谢朝宗弯下腰,眼如柳桥,他慢声轻语道“瑭王若是不要你了,我要你啊,咱们怎么能说桥归桥路归路呢?”
盛则宁心猛地一跳。
察觉到他的心思和亲耳听他确认一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就好像心里那一丝侥幸都给堵得死死的。
看着盛则宁脸色变了又变,谢朝宗笑意更浓。
从小起,他都喜欢这种能掌控她所有情绪的时候,慢慢伸出一手,趁小娘子还没反应过来,手指擦过她的粉颊,轻轻掐了一把。
盛则宁抬手就把他的手指打了下去。
“还是这么不喜欢人碰脸?”谢朝宗挑了下眉。
“二郎君!二郎君!”远处有几个蹦了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招手。
“呿,哪个狗东西把我大哥的人招了过来。”谢朝宗无奈地一耸肩,趁她不注意又拍了拍小娘子的脑袋。
“你自己去玩吧,我有事了。”
不管怎么样,谢朝宗要走,盛则宁都是松了口气,连忙带着竹喜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朝宗注视她的身影,轻轻转了下手腕,轻声吐出一句“小没良心的。”
街上人语喧嚣,熙熙攘攘。
摆脱了谢朝宗的纠缠,盛则宁觉得精气神都回笼了,慢慢叹出口气。
“姑娘,咱们下次出来还是带上护卫吧,谢郎君神出鬼没太可怕了。”竹喜嘀咕了一句。
盛则宁点点头。
她都怀疑谢朝宗是不是在她家府门口安了暗哨,随时去通风报信,要不然自己这三四天不出门,一出门被他抓个正着,也太巧合。
不过派人监视她,这事完全是谢朝宗能干的出来的事。
“回去让人查查巷子首尾,不要放可疑人在那儿逗留。”
竹喜应了一声。
这谢二郎君的行事完全不能以常人之理去论之,若是天天让他盯着,出行都要提心吊胆。
“快走快走,教头要点花名了!”
“哎呀,都怪姚娘子,要不是她与人行了那苟且事,教坊现在也不会管得这么严苛。”
“咱们也别怪她了,毕竟我们这种出身贱籍,谁不想脱胎换骨,嫁到好人家里去做正头娘子?”
“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有真心……”
几名穿着桃红的小娘子匆匆忙忙从她们面前经过,她们妆容精致,衣裳华美,像是刚刚从谁家的宴上下来。
上京城里有专供宴会的歌姬乐妓,她们平日里在教坊里排演学习,哪位达官贵人设宴就可以召她们来登台献艺。
盛府也曾有过几次,不过那还都是盛二爷做寿时。
“乐坊里的娘子都生的好美啊。”竹喜睁大眼睛,都忘记上一刻还在因为谢朝宗生气。
盛则宁见她们着急赶路,和竹喜一道让出路来。
教坊的小娘子们对她笑着点头,以谢她的承让。
满京客栈。
柳娘子知道这件事远比盛则宁还早一些。
是南衙的小吏跑来知会她知晓的。
“我真没想到,管修全能吃这么大的刑罚。”
柳娘子没有想到,盛则宁也没有想到。
“说的不错,光是要一个乐籍女子承认与管修全有关系就十分不容易,这是把双刃剑,固然会让管修全定罪,同时也会惹祸上身。”
教坊司对所辖乐伎的管制,不亚于兵营管兵,奖罚分明。
盛则宁坐在客栈的窗下的交椅子上,端着一杯热茶,半晌没喝,她觉得这事透着蹊跷,转头又问柳娘子“对了,你说那名乐伎叫什么?”
柳娘子坐在床上,脸上病容未退,尤显得病弱楚楚。
“我记得……似乎是叫姚娘子……”
盛则宁点了点头,默默记下。
柳娘子又叫出自己的丫鬟。
“小花,把我昨日写下的方子拿来。”
她转头笑道
“上回听说盛娘子家的透明粽子配方有不足,我翻了一下饮膳笔摘里的记载,给你理出了几个新方,你拿回去试试,兴许可行。”
盛则宁拿来看了几眼,虽然不太懂,但是柳娘子既然都说了,必然不会无用,她欣喜地弯了弯眼,几步走到床边,情真意切地拉着她的手,“多谢,那你可真的帮我大忙啦!”
柳娘子羞涩低头,好像没有做多大的事,但是盛则宁的反应倒像是她好像出了大力一样。
“这没什么的,比起宁姑娘救我之情,实在不足挂齿。”
盛则宁摆摆手,没有在为往事而邀功。
“我就说柳娘子明明一身本事,可以靠自己吃饭的,上回我说的事,不知道你考虑的怎样了?和我合作真的很划算的。”
她是不遗余力地想拉拢柳娘子。
柳娘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冲盛则宁眨了眨眼,“少东家拿了我的方子,可看见了我的诚意?”
盛则宁反应了两息,才明白过来,这是柳娘子变相答应了她。
虽说今日出门遇到了许多不好的事,但是能得这一个好消息,一扫她先前所有的不快。
两人商议,等柳娘子伤好了,再研究入伙的事。
在客栈里小坐了一会,盛则宁就辞别离去。
本想着今日是多事之秋,在外不易久留,早归家早安心。
可是盛则宁还没走出客栈,就看见封砚只身站于中厅,仿佛等她许久了。
“瑭王殿下怎么在这。”
竹喜口里问的,也正是盛则宁心里想的。
她走下楼梯的脚步越来越慢,像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来堵她的人竟然会是封砚这一现实。
难不成为了那钗子,封砚还想跟她说道?
盛则宁抿紧唇瓣,拖拖拉拉,迟迟没有挪下去。
那边封砚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瞳仁漆黑,幽幽转了过来,像是沁凉的夜色一寸寸蔓延过来,万物皆会被它笼罩,难以逃脱。
盛则宁微不可查地一蹙眉,脚尖轻踩在最后一截台阶而下,迎着男人晦暗难辨的目光走了过去。
“殿下有事?”她大大方方扬起脸,澄澈的眸子里不含半分情绪。
封砚等在楼下,一直在想要如何同她解释与王娘子在一块的事,但是独独没有想过,盛则宁的反应如此平淡。
平淡到仿佛只不过遇见了一个生人,和另一个生人,在路边起了一些小争执罢了。
封砚心里闷闷的,像是夏日里挂在天边沉甸甸的乌云,空有闷雷阵阵,却迟迟不见滂渤大雨落下。
一切悬而未决的事,都是无形的威压。
他耐心地,压着嗓音,低声解释“王娘子是父皇口中的贵客,特命我务必陪同招待,并无它意。”
刚忤逆了皇帝的赐婚,他无法再拒绝其它。
“哦。”盛则宁点了点脑袋,头上的垂绦从肩头滑落,垂在她胸前晃了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因为官家命令,所以陪玩游街。
圣人也曾经要他多陪陪自己,也未见他听过。
可见,这人与人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盛则宁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致与耐心,对于封砚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既然是官家的‘命令’,殿下来找我做什么?”她掀起眼帘,声音也分外疏离。
封砚垂下眼睫,从怀里取出一物,打开递到她面前。
是支玳瑁木钗。
盛则宁一时也有些弄不清楚封砚的来意,目光惊疑不定的在木钗上来回几次。
“王娘子说,你喜欢,让于你。”封砚手掌朝她托来。
其实这并不是王娘子的原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封砚一说出口,就变成了这样。
大抵人都没来由的,会有一种想要自保的想法,保住自己那岌岌可危就要暴露人前的心思。
盛则宁抬起眼,清泠泠的瞳仁微缩了下。
有些失语,也有些想笑,过了半响她才轻声道“臣女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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