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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bsp&bsp天上的云泛着似粉似橘的霞光,连绵成片,一眼望不到头。
落落按着鱼滢的指示从库房取了金钗,又找凌霄出库,&bsp&bsp这才端着锦盒往缀霞宫的方向走。
从关雎宫到缀霞宫路途颇远,&bsp&bsp往常也常有宫女跑腿取货送礼的事,&bsp&bsp因此今日小主会派她去送礼,&bsp&bsp她也不觉得奇怪。
今日凉爽,天气也好,&bsp&bsp这一路走的还算舒适,&bsp&bsp她端着锦盒往天上看几眼,&bsp&bsp闷涩的心情骤然开阔了不少。
尤其是——
在今日见过芝桐姑姑后,&bsp&bsp她一直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要她在肃州的亲人无碍,&bsp&bsp她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怜美人根本不曾察觉她是王淑妃安插的内奸,那她潜伏在怜美人身边总能找到机会下手。
天微微擦黑时,&bsp&bsp落落终于到了缀霞宫门前。
她向缀霞宫门口值守的宫女问安,笑着说“姑姑,奴婢是怜美人手下的宫女,想求见云宝林,给她送上晋位的贺礼。”
门口的宫女上下打量她一眼,&bsp&bsp纳罕地皱了眉“怜美人手下?”
敏充仪厌恶怜美人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实,&bsp&bsp尤其缀霞宫中人,无人不知自家娘娘如今视怜美人如眼中钉。
云宝林才得宠搬进来,&bsp&bsp她同怜美人有何交情?
值守的宫女心中有疑不敢耽搁,&bsp&bsp当即便说着“你暂且等等,&bsp&bsp容我去通传。”
她多留了个心眼,&bsp&bsp先去了敏充仪的宫里,&bsp&bsp福身请示道“娘娘……”
敏充仪正坐在窗前修剪一盆花,见是今日值守的人来了,淡淡睨她一眼,慢悠悠道“何事?”
“娘娘,怜美人手下的宫女求见云宝林,奴婢觉得有异,便先来请示您。”
听到怜美人三个字,敏充仪闲适自得的神情立马就变了。
她将手中的金剪放下,冷声道“她的人来本宫的缀霞宫做什么!”
“说是恭贺云宝林晋位之喜。”
敏充仪冷笑一声,讥讽道“谁不知云宝林原主是宓妃!云宝林弃暗投明,和她们该是死敌,如今巴巴跑来恭贺云宝林,生怕本宫看不出这其中有诈吗!”
“去,将人带上来,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礼,也敢往缀霞宫里送!”
得了敏充仪的令,缀霞宫的宫女脸色也差了起来,看着落落的神色居高临下“娘娘说了,要你去主殿见娘娘,若没有什么问题,自然会让你去连玥阁见云宝林。”
落落本以为只是简单的送礼即可,没想到敏充仪娘娘竟然要见自己,一时稀里糊涂的,有些不安。
但敏充仪已经在主殿等着见她,她只得硬着头皮进去,恭谨地行着大礼“奴婢给敏充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敏充仪坐在主位上,冷嗤一声“你家主子倒真是大度,这个时候还要给云宝林送礼,若非本宫早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狐媚子,云宝林还不被她活活坑惨了去!”
“将东西拿来!”敏充仪呵斥一声,吓得落落一激灵,眼角当时就含了泪。
她跪着上前,将托盘高高举起,颤声解释着“小主只是要奴婢来送礼,且都是不入口的东西,娘娘明鉴!”
早在来缀霞宫的时候,鱼滢就交代过千万不能冲撞了敏充仪。
敏充仪一贯刻薄,又是一宫主位,但凡是她存心挑刺,总是让人不能好过。何况上次敏充仪罚跪怜美人,怜美人却因此得了陛下疼惜赐了封号,在这以后,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落落早有心理准备,谁知敏充仪竟直接叫她进了主殿,避无可避。
托盘上的锦盒被敏充仪指尖的鎏金寇甲挑开,露出里面躺着的两支华丽的金钗。
只消看一眼,敏充仪的脸色就变了。
这金钗是从前还在太子府的时候,太后赏给皇后那些饰品中的一份。因着当时敏充仪也在场,记得格外深刻。
昨夜云宝林不顾皇后的脸面侍了寝,皇后虽表面不显,但心中定然十分不快。
何况,她们一党早就是皇后心里的一根刺,这金钗若不收,传出去是云宝林抹了皇后的颜面,若是收了,假设怜美人当众提起这金钗,皇后同样心中犯恶心。
云宝林不管怎么做,皇后对她的厌恶都只会越来越深。
王淑妃协理六宫是位高权重,但后宫中许多事情,还是得皇后点头。
怜美人表面看虽只是送了金钗,可实际是要害云宝林!
敏充仪心中窝火,这金钗却是不得不收起来的。
她将金钗放到一边,想起方才落落的话,发了火“不入口的东西?怎么,你是觉得本宫会诬陷怜美人谋害嫔妃不成!”
这么大的帽子扣到头上,落落只是一个宫女怎担得起,她急忙摇头,连连说着“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敏充仪凌厉地扫她一眼,就看到落落眼中含泪,被她吓得语无伦次。
一看到她的眼泪,敏充仪便想起怜美人是如何哭哭啼啼惹了陛下的怜惜打她的脸的,心中不禁怒火狂烧。
“贱人!就会哭不成!”敏充仪顺手拿了手边的瓷杯,狠狠朝落落头上扔过去“你和你主子一样,都是惯会装可怜的贱人!”
敏充仪重重地拍向手下的桌子,气得眼眶发红“秋欣,给本宫狠狠打她的脸!”
-
披香殿。
苏皎皎支额在软塌上,袖管卷起,露出一双细白柔荑。
她低眉思索这眼前的棋局,将黑子退三步,收了几颗白子。又瞧了眼天色,声线有几分懒漫“天要黑透了,落落也该回来了。”
鱼滢从窗口往外看了眼天色,将窗子合上一半,神色晦暗不明的请示着“小主,现在就叫小松子去接落落回来吗?”
苏皎皎眉眼稍顿,淡声道“去吧,仔细着别被人发现。”
“披香殿剩下的人,我都不信。”
夜色渐晚,早过了用晚膳的时间。
烛光如一道长河般陆陆续续亮起,愈发衬的无人处黑暗。
小松子提一盏宫灯去往缀霞宫的路上,正看到落落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走回来。
他快走几步上前,关切问道“落落,你这是怎么了?”
听见熟人的声音,落落先是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是谁后,心中的防备和委屈便卸了下来。
她颤着手摸上自己已经红肿不堪的脸,痛哭道“小松子……我……是敏充仪打的我……”
因为脸颊被打肿,牙齿都松动了几颗,落落说话的声音都扭曲了些许。小松子提着宫灯往她脸旁边放,借着光去看她的脸。
看清的一瞬间,小松子都被吓了一跳。
落落脸颊两侧都被打的高高肿起,眼睛也肿得只睁得开一丝缝隙,几乎没个人样,可见敏充仪手下的人使了多大的劲儿。
也难怪落落走的会这么慢,天黑了,她手里又没提灯,只能慢慢摸索。何况缀霞宫周边虽环境很好,却偏远些,一到天黑这边都没什么人走动,更别提有哪个好心人送她一程。
小松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落落一眼,语气却温和“你怕是路都看不清了,可千万小心些,万幸小主宽仁,特意叫我来接你。”
刚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时候看到和自己同处一宫的小松子,落落觉得格外亲近些。她还不知道自己奸细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心中正对小主和小松子的雪中送炭感念不已。
两人一起走了一会儿,耳边渐渐出现了蛙鸣声。小松子目光一凝,他知道,这是千鲤荷花池到了。
正走着路,他突然“哎哟”了一声,将手里的宫灯放在地上,假意蹲了下去。
眼前的路突然变得模糊,落落有些慌“小松子,怎么了?”
小松子赶紧说着,“没事没事,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脚猛地一疼。”趁说话的空隙,小松子将宫灯盖子打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吹灭了烛光。
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落落狭小的视线顿时黑下去,她看不清路,正要开口问小松子。
谁知小松子反应极快的起身地捂住了落落的嘴,当机立断地将她往荷花池边上拖。
他手下使了死劲,根本不给她一丝反抗的机会。
落落才挨了一顿打,又身子瘦弱,挣扎不过身强体壮的小松子。她努力高喊了两声,声音却只闷闷地在喉间响,怎么都喊不出去。
紧接着,她的头被摁进发腥的池水里,池水顺着她的鼻腔灌进肺部,叫她连呛几口水。巨大的惊惶和窒息感席卷了她,越是想呼吸,吸入的池水就越多,最后耳边只剩下呼噜噜的水声。
不出很久,便没了声响。
第一次杀人,小松子也有些惊惧。
但对于一个要谋害主子的奸细,他很快便整理好情绪,估摸了方向后,将落落的尸体往千鲤荷花池里一推。
随着“噗通”一声,周遭归于寂静。
小松子拍拍身上的土和水渍,摸索着找到宫灯,从袖管里拿出一个火折子来。轻轻一吹,宫灯顿时亮起,他轻车熟路的挑小路回了关雎宫,一路上都没被人发现。
进披香殿和苏皎皎复命后,小松子才微微低下头,等待指示。
他亲手杀了落落,身上难免溅上水花,此时额旁的发丝湿漉漉的,隐隐还在往下滴水。
苏皎皎听闻过程,眉目间有一瞬的动容。
但也仅仅一瞬,便化为了冰冷。
扪心自问,其实落落是个可怜人。
被王淑妃利用,家人受要挟,这宫中身不由己,为人迫害。
但苏皎皎自己又何尝不无辜?
若非凌霄发现得及时,她现在怕是已经亏了身子,若是严重,生死未卜。
她不残忍,别人就会对她残忍。
摸爬滚打这些年,苏皎皎的心比许多人都要狠些。
“你说,落落死前,脸颊被打得红肿,眼睛都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隙?”苏皎皎思衬了番,又确认了一遍,她淡淡掀眸,才注意小松子身上的水渍,温声道“等等出去好好清洗一下,别被人看到。”
小松子心中感激,躬身说着“回小主,确实如此。奴才起初看见落落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若是没有奴才,以她当时的情况,怕是自己都能掉进千鲤荷花池里去。”
苏皎皎点点头,看向小松子,温声道“你是第一次杀人吧?”
小松子怔了下,低头称是。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苏皎皎叹了口气,嗓音极轻“若非不得已,谁愿意手上沾血?小松子,你在宫里时日不短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见得定是比我要多。”
她声线绵和,叫人情不自禁地信服“我只希望,我们自己的人都能活的好好的。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笑着活到最后。”
“可好?”
见主子思虑悠长,小松子心中那点惴惴也不知不觉的烟消云散,转为了坚定“小松子但凭小主吩咐,奴才不后悔。”
苏皎皎满意笑笑,柔声道“你今天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披香殿内人散尽,苏皎皎才疲倦地揉了揉额角。
短短两个多时辰,苏皎皎虽脸上淡定,但实际上,她的心一直悬着。
要知道,她这一步棋,走的相当险。
她得保证敏充仪一定不可能知道王淑妃暗中杀她的计划,又得猜得中敏充仪得知是披香殿的人求见,一定不会轻易放过。